如果你常常看凤凰卫视,那你一定对他的艺术市场评论不陌生,每次古董市场有破记录的高成交价格出现,他一定是第一个被访问的评论人。在圆明园十二生肖兽首铜像已经出现的五件中,他就经手了四件,剩下的七件,除了引起极大争议的鼠首和兔首铜像,另外五件还不知所踪。
他是王定乾,自1986年蔡辰洋先生创立寒舍以来,他和文物的缘份,已经过了25个寒暑,学习金融出身的他,毕业后先任职于蔡先生家族经营的国泰银行,后来因缘际会,转到寒舍工作,一直到今天。八十年代的台湾,古董买卖是很个人或是家庭式的行业,但有过经营百货公司经验的蔡先生,用企业经营的方式切入古董业,凭着自己家族收藏的心得,开始了“寒舍”的招牌。不同于大部分古董店专项的买卖,寒舍走的是全方位路线,各种古董的品类项目都有经营。
尽管非科班出身,但25年下来,王定乾在古董这方面的专业早已受到普遍的肯定,他不但是寒舍的董事长,也是台湾古董从业菁英“聚英雅集”的会长,同时担任凤凰卫视台“投资收藏”节目的首席评论员,频繁往来于两岸三地之间,为艺术爱好者提供专业的咨询顾问服务。
经纪人型藏家
王维薇:能不能为我们介绍一下你进入这个行业的背景?
王定乾:我过去学的是金融,毕业后到国泰,即蔡先生家族的银行去做事,1986年寒舍成立之后,因缘际会我就转到这里来,当时的董事长是洪三雄,总经理是徐政夫,寒舍就是这样开始的。当时唯一对收藏有研究的,就是蔡老板,他因为家里的缘故,所以有自己的收藏,大家虽然不是学这个出身的,但是几年下来,实战经验非常丰富。做古董收藏最可贵的是实务经验,这么多年来,大家对寒舍招牌就是一种信任,也就是看重我们无形的资产:专业的实战经验,这是我们买出来的经验,从纽约买到伦敦,无论真假,每年我们要看多少件东西!谈到收藏,比我们财力多的人很多,但是经过我们手上的东西,这个记录是很难破的,光今年,我们在宇珍拍卖上买的一个印章,就破了一个亿,在保利拍卖拍出的砥柱铭,就超过四亿人民币,你想25年来从我手上走过了多少东西,这个经验是比较珍贵的。
王维薇:作为一个艺术经纪人,你的艺术收藏和其他的收藏家有什么不同?
王定乾:当代艺术的收藏家多半是企业家,通过艺术经纪人或是拍卖行来进行收藏,但是我的收藏是因为自己艺术经纪人的身份,一路摸索来的,像二十世纪初的戴润斋先生,就是这样的“经纪人型藏家”类型的典范。当代艺术这部份,九十年代后,大约在1993、94年的时候,中国第一个拍卖公司成立了,很快这些最早期的拍卖公司就从古董、书画开始做到油画。我收藏当代艺术其实是因缘际会,那时候为了等一件瓷器或是书画,往往需要在拍场坐上一整天,我没事的时候就会走到隔壁去,顺便看看油画的拍场。那个时候油画拍场的作品都很好、很精,但是价钱对我们玩古董的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尾数而已,我还记得那时候我买了一张曾梵志面具系列之前的作品《我是爸爸》,画面中人物双手还遮着脸,到了后来的《面具系列》才把手卸下来,而刘野《温柔的杀死你》也是我那时候买的作品,那时候人民币十万左右就可以买到很好的作品。
王维薇:那时候是以投资的目的来买当代艺术作品吗?
王定乾:我那时候买当代艺术作品的心态很健康,相对于古董买卖这边生意的进出,当时买当代艺术作品纯粹就是兴趣,没有把这件事当生意谈的,而这样一收也就收了十年。一直到两千年以后,突然发现这些以前我没有太在意的艺术家,怎么一下子都变成天王了。随着21世纪的来临,中国当代艺术已经形成气候,变成一个市场的份额,于是后来我把寒舍这部份出于兴趣的收藏事业,再开一个寒舍空间,正式进入专业的经营。从进入的时间点看来,我当代艺术的收藏是不是也可以算得上是资深藏家呢?应该也是可以的了,这就是我和中国当代艺术缘份的开始。
王维薇:能不能也介绍一下你古美术这块收藏情况?
王定乾:古美术这部份收藏的开始,是因为经手了这么多的好东西,在能力可及的范围内,总觉得很可惜,好东西都从自己手里溜走了。作为一个艺术经纪人,角色扮演总是有挣扎的,照理说有好的东西,应该要优先介绍给客户的,并且如果做生意把好的东西都留在手里,也不可能有收入,缺乏资金来运转,但是经过了一段时间,开始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过客,怀疑自己究竟累积了什么?除了财富、专业、名声之外,是否也应该留点东西才不枉此生,所以自己也会开始量力而为留下一点有特色且质量不错的东西。
古董已经一物难求,收藏当代是又一个寄托的管道
王维薇:那么在这些古今收藏中,你最喜欢的是什么?
王定乾:最喜欢的还是画,虽然经手的东西古董器物最多,从官窑到鼻烟壶,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平面的画,包括中国书画和油画,而且随著我收藏的资历越久,越来越发现这两种画的种类不但不相违背,反而中间有互通的元素。现在很多收中国传统书画的人,也在收中国当代绘画,大家一开始会从像是叶永青和周春芽这样带有中国文人气息的艺术家作品开始,但是一旦进入油画的收藏,其实你已经进入了当代艺术的殿堂。这其中有一部分的人会走向写实作品,比如说清明上河图就是当年的写实画,而另一部分人会走向抽象作品,对我们来说,太极端的新媒体的东西,可能还是比较难接受的。但是像徐冰的《天书》作品,林百里就很喜欢,林百里是中国古书画的大藏家,但是从他看古书画观点,就会觉得这样的作品不但有创新,还有延续,从这个观点看来,我认为中国当代艺术一定会持续走下去,因为现在古董已经一物难求了,金额也越来越高了,收藏当代艺术作品让这些藏家多了一个寄托的管道。
王维薇:所以主要是着眼于传统和当代可以对接的部份?
王定乾:对,比如我们现在看当代水墨,就是不但继承了中国的传统,也在中国当代艺术的范畴中,只要这部份接上轨了,中国画的传统就可以继续走下去,所以当代水墨,是中国传统书画和当代艺术对接的桥梁。比如说年轻艺术家郝量和我最近收的杨泳粱,就是我很欣赏的当代水墨的艺术家。
王维薇:那你是如何选择作品呢?
王定乾:我的收藏有两个方向,因为做艺术经纪人的角色,在这样的过程中,有机会的话,我也会留下自己喜欢的作品,近现代大师级的艺术家,我都有一些作品,当然因为财力有限,所以数量不多。另一方面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观,我当然也会受到中国传统书画的影响,所以你看到我喜欢的当代艺术家的作品风格也是相似的,我们从收藏就可以看到一个人的风格。
王维薇:但以周春芽的《绿狗》系列来看,其实并不是很传统?
王定乾:我其实是从他早期的作品开始收的,从当时的山石、瓶花被带进来,后来才慢慢接受他的桃花和绿狗系列,看到后来,会觉得周春芽的桃花系列,很像是拿油画来画古代的文人画。我们说“字如其人”,我觉得画也如其人,我最喜欢和推崇的艺术家是吴冠中,他们这一辈的艺术家脚跨中西,能画水墨也能画油画,这些大师们无论是创作或是做人,那种一脉相传的精神真是没话说。
要先认识艺术家,才知道他的未来
王维薇:你怎么看现在的年轻艺术家呢?
王定乾:对现在八十后的年轻艺术家,很重要的是要走出自己的风格和媒材方面的变化,但是作品的灵魂和精神,那种内在的风格,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我建议他们要不断地回来看中国的东西,不断地去看传统的画册,从这里去找灵感。几个我比较熟的年轻艺术家,我知道都在看黄宾虹和八大的作品,从里面找灵感,这样才能真正找出自己当代的东西出来,我比较赞成这样路线的延续,这样子中国当代不论走向国际还是如何发展,才能走出自己的风格来。这是我的看法。
王维薇:在这样的基础上,寒舍接下来会走出什么样的方向?
王定乾:接下来我比较想推中国当代水墨,当然这里的水墨是比较广义的,比如说杨泳梁,他就是以摄影为创作媒材的艺术家。
王维薇:那么水墨做成录像的作品呢?
王定乾:这个也应该可以接受。工具不能去改变,但是语汇可以去突破,表现的味道应该是广义的。我们看艺术的线索应该是整体,而非单一个元素,这些不光是看作品的媒材或是内容,甚至是体现在艺术家的精神、人格特质等各方面,有很多艺术家也许偶而创作出一件好的作品,但是会永远留下来的,需要的是整个的综合条件。所以现在我们和艺术家合作,一定要先认识他,了解他的背景,就像是我们分析常玉,分析他不同时期的作品,甚至要了解他的个人生活一样,现在判断当代艺术家,要先认识人,才知道一个艺术家的未来。
王维薇:那在这样的基础上,你能不能分析一下李松松和贾蔼力,因为据我所知,你收藏了他们的作品。
王定乾:很可惜我到今天都还没有机会认识李松松,但是我目前听到的,都是李松松严谨的创作态度,遵守严谨的商业规则,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李松松会被国外大画廊代理的原因,李松松可以说是他这一代艺术家的第一位。贾蔼力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小老弟,他很有自己的想法,甚至于他还跟我说过,到现在还没有到自己满意的状态,真正表达出自己满意的想法。今天贾蔼力的作品已经卖到不错的价钱了,但他的这种态度,也是这代人少见的,因为他不浮躁,这会让人对艺术家很放心。我很担心浮躁的艺术家,历史经验告诉我们,这只会是昙花一现。
王维薇:艺术家的浮躁主要表现在哪些方面?
王定乾:这从作品就可以看得出来,反覆的语言、图腾只是因为市场好,缺乏新意,而且作品质量越做越差,急就章等等。同时,车子、房子、红酒、雪茄不离身,并在各个社交场合都可以看得到他,这就不禁让人怀疑,这个艺术家的心在哪里,这样他的创作生涯就很危险了。当然,当代艺术艺术家已经辛苦了很多年,该有的该得的公平回馈还是应该要有,但千万不能迷失,忘了创作才是自己最重要的目标。
吃饭喝酒唱歌,都不如买到一件好东西来得高兴
王维薇:你的收藏和寒舍的收藏是如何区隔的?
王定乾:因为我工作身份的关系,我后来就选择了一条路,就是公私要分明,这是职业角色上应该要有的顾虑,一旦我和我的老板的喜好有冲突,和客户的喜好有冲突,有了好东西,客户会说你是不是自己藏了,寒舍是跟着蔡老板的兴趣在走的,所以后来蔡老板最感兴趣的明清古董家具、印章、印石、文房等古董器物,就和书画就完全切割了,书画慢慢变成是我自己的兴趣。
王维薇:那么当代艺术这一块呢?
王定乾:当代艺术这部份当年是完全没有经营,只是收藏,这几年来寒舍对当代艺术的经营,实际上是蔡老板夫人的兴趣,当代艺术不像古董有量的问题,所以很清楚,有很多作品,基本原则就是,公司先选,选完了,我再选,比如说赖小姐喜欢当代,我个人喜欢写实,有个区隔就不冲突。
王维薇:接下来寒舍空间的规划是什么?
王定乾:经过了25年,我们集团经营的酒店已经要上市了,这是我们集团的经营主力。现在第二市场占了艺术市场很大的份额,第一市场的空间越来越小,所以我们计划要慢慢脱离第一线,不再做第一市场了,退到幕后,把过去收藏的理念、经验和心得交接传承,把寒舍发展成一个艺术中心,我们就纯粹做收藏。现在许多画廊和收藏家也恰好是一个世代交接的时刻,也许以后你走进我们的酒店,会发现古董店和画廊都没有了,但是只要你一走进酒店,就是进入一个大的艺术中心。
王维薇:收藏对你来说是什么?
王定乾:真的是乐趣!古董买卖现在是卖方市场,只要买到一件好东西,就知道这个生意成功了,买卖的过程很有成就感,以前买东西被老婆骂,现在是卖东西被老婆骂,这也是我二十几年下来,对收藏整个心态的改变,现在这个社会,人是需要精神的寄托,吃饭喝酒唱歌,都不如买到一件好东西来得高兴,而这样的乐趣,不分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