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
小剧场怎能只装肥皂剧?
意大利著名剧作家达里奥·福的代表作《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最近在京复排上演。且不说质量如何,它唤起了人们对往日的怀念——
十多年前,孟京辉和朋友们首次将这部戏搬进中国小剧场时,戏剧是“站在人类最高处向人类心灵的最阴暗面宣战”,做戏剧的人认为戏剧是“近乎宗教的生活方式”。《飞毛腿或无处藏身》、《恋爱的犀牛》、《秃头歌女》……或原创或改编的小剧场作品,充满了形式的探索与实验,也充满了灵魂的淬炼与张扬。小剧场的本义——“探索与实验”被真诚地实践着。
如今,时势大易,过度的商业气息已经将小剧场戏剧拽下了先锋探索的“神坛”。
肥皂剧构成单一生态
翻开北京的戏剧地图,大大小小的戏剧团体数以百计,他们的作品也多以小剧场戏剧为主。日渐丰富的小剧场演出是多年市场培育的回报,值得欣慰。
然而,当你一次次掀开小剧场的幕帘,看到的却是同质化的内容:表现都市情感纠结和歪批经典的段子拼凑比比皆是,好像一集集被挪移到戏剧舞台上的电视肥皂剧。相反,充满艺术真诚与探索勇气的作品难得一见了。
小剧场戏剧生态在市场经济的指挥棒下,日趋“一元化”为娱乐快餐。今天被视作“摇钱树”的小剧场,其培育未来中国戏剧大师的功能已经被“金钱投资—票房回报”的商业逻辑所遮蔽。物极必反。当小剧场越来越走向“娱乐”时,电视肥皂剧的“舞台版”已经开始赔钱了。
探索与育人被忽视
关注小剧场,不仅仅为了曾经的戏剧精神,更为了戏剧的未来。中国电影的发展不能仅仅依靠几个成熟的团队,还需要扶持青年电影人,这已在电影界形成共识。而年轻人很难以“大片”为起点,他们需要制作中小成本电影的机会。
中国戏剧的发展,何尝不是如此。然而小剧场培育未来中国戏剧大师的功能已经被商业行为所淡化。“中国不缺乏年轻的艺术人才,缺乏的是对人才的培养。积累人才和积累财富不一样,需要战略眼光。”尽管年逾古稀但一直致力于戏剧探索的知名戏剧导演林兆华笑着,却难掩其无奈甚至悲凉。
小剧场中曾经走出一批戏剧中坚。在文化环境更加宽松的今天,小剧场能否走出未来的戏剧大师呢?
在戏剧艺术充满创造性的欧美国家,小剧场的功能被清楚地界定为培育新人和艺术探索。以英国Traverse剧团为例。60多年来,它的小剧场与大剧场都以专注于扶持新人新作而闻名。它的小剧场门槛高,不轻易接纳剧目,被它选中的剧目也未必带来多高的票房收入,其宗旨就是为各种戏剧探索提供平台:每年举行小剧场演出季;与各国戏剧人合作定期举办工作坊;与民间剧院Arches一道评选年度优秀新作并展演等等。再以苏格兰国家剧院为例,这一国家级剧院虽然没有自己的剧场,但却有“雷打不动”的新人扶持项目,联合国内外剧团,共同培育英国青年戏剧。
再看我们国内的主流剧团呢?国家话剧院曾经推出“青年戏剧人PK营”,拿出自己的一个小剧场,专为新人新作提供实践机会。这一举措值得鼓励,更值得坚持做下去,但来年能否继续还是一个问题。这一项目毕竟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多少人愿意买票去看这些年轻人排演的作品呢?
其他一些主流剧团的小剧场演出和剧院品牌无关,和民间小剧场没有二致,其小剧场只是一个个门槛低、收取“物业费”的普通演出场所。或许这同样是无奈之举,毕竟政府补助不足以承担剧院全部的运营与创作成本。
小剧场需要“堂·吉诃德”
这就谈到了扶持小剧场探索的另一支重要力量——来自社会各界的资金支持。“根据欧美戏剧发达国家的经验,票房收入只能达到成本支出的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一靠经营者的理想与公益,另外三分之一靠政府和各种基金形式的支持。”蓬蒿剧场创办人王翔介绍。
而我们最缺少的就是各种基金支持。林兆华设立了旨在扶持戏剧新人的“青年戏剧基金”,几年来乏人问津。总有些投资,是难以马上看到回报的;总有些“亏本”买卖,是需要有人来做的。只是在这个“务实”的年代,这样的人太少。
还以欧洲为例,因为各种艺术基金的支持,一些小镇都有自己的戏剧节,新人新作起码会得到被朗诵的机会,这就吸引了不同院团前来“挑戏”,从而促成新人新作的登台。反观国内,去年林兆华排演了比利时戏剧大师梅特林克的经典之作《盲人》,却因无法商演而不得不进入“仓库”。中国戏剧界知名的“大导”尚且如此,那些戏剧新人的探索之路该会有多么艰难!
在早已不推崇骑士精神的年代,堂·吉诃德不合时宜地拿着盾牌与长矛。有些时候,尤其当我们面对的是文化与精神世界,离商业远点或许“不合时宜”,但却必须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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