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问艺术家,美好的东西是什么样的?它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每个艺术家会说出不同的答案。但在这里,你会看到我们的回答相同。”7月10日,重庆新天地的画展现场,29岁的重庆艺术家李翠指着一幅画满繁花的巨幅油画,向来者介绍。
这个叫做“求同存异”的画展由李翠与法国艺术家文森共同举办。东西方艺术家共办展览早已不是稀奇事,让观者好奇的是,展览中艺术家的“角色置换”———在所有作品中,来自东方的李翠展示的全是油画,而来自西方的文森展示的则是拥有2000多年历史的中国漆画。文森的漆画里有长江的流水、重庆的天空;李翠的油画里,有西方人熟悉的油画技艺与表达方式。
一个从小在东方文化的熏陶下长大的女孩,却选择了油画这一西方的传统艺术形式;一个出生于西方艺术世家的浪子,却痴迷于中国传统技艺漆画的研究与创作。文化的碰撞与融合以一种“错位”的方式展现出来。
都很少交流,因为有一定的漆画基础,他只需要用眼观察,用心学习。当实在需要说话时,他会抱出一本法语字典,指着上面的单词一个个地问。
传统的中国漆艺让文森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老师作品里漂亮的傣族姑娘以及在盘子上绘出的神秘风景,都是文森闻所未闻的新鲜事物。“在成都,我第一次拿毛笔画画,手不停地颤抖。”文森笑着说,除了技艺,老师教会他的最有意义的事是一种中国式的艺术心态,他用很不标准的普通话补充道,“就是他们常对我说的,宁静以致远!”
合办一场展览的冲动
半年前,在黄桷坪的一场艺术展览上,文森与李翠相识。今年4月,他们在501艺术基地共同租用了一间75平米的工作室,正式建立了这支奇特的组合。“在同一间工作室,他干着东方的艺术,我干着西方的艺术,这种奇妙的感觉让我们萌发了要办一场展览的冲动。”李翠说。
这个布局简单的工作室被平分为两个部分,左边是文森创作漆画的胶、漆、麻布,右边堆满了李翠的画布、颜料和画框。两张具有乡村气息的小沙发横在中间,作为两人休息、娱乐的场所。
“一般情况下,我们总是一打开电脑里的音乐,就自顾自地创作,累了就坐在沙发上翻翻画册,聊聊自己的艺术观点。”李翠笑着说,“文森很聪明啊,他从不对我的创作指指点点,如果有什么意见,他会对着画册上的油画说,这幅如何如何,可以怎样改。”
从四川美术学院油画系研究生毕业后,李翠就一边从事着油画创作,一边在学校代课。至于为何选择油画,李翠坦承,这并非来自对此门艺术天生的向往,而是与从小的艺术教育有关。
“你还记得吗?所有的女孩小时候都喜欢在纸片上涂鸦国外的公主,后来开始在美术课上学习素描、色彩,速写,至于在宣纸上画国画,都是小学兴趣小组里的经历了。”李翠告诉记者,中国的美术应试教育总是以西方的艺术作为标准,而这样的标准多多少少给了她在选择上的暗示。
在工作室里,求同存异是特点,也是义务。比如,李翠必须忍受大漆和胶带来的难闻的味道,而文森也必须看得惯随处散乱的画框与颜料。他们还在潜移默化中,寻找灵感与经验。比如,李翠在尝试综合材料创作之时,就会请文森提供技术上的支持,“因为懂漆画的人总是懂得怎样打磨、拼接,哪种胶最有效果。”
渐渐地,文森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工作室的来访者,只要是学习国画或书法的人都能看懂他的作品,绝对不会问,“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和李翠探讨了几次,文森悟出了自己的道理。“我的漆画很多都有留白,这样的空间感和中国画很像,比如一幅宋代的画,好多都是下面一个石头和一棵大树,上面很大一部分都是空着的。”他点点头,对自己的话表示认同,“我内心的渴望和中国画有联系的。”
如果有可能,李翠和文森打算将“求同存异”做成系列的展览,这个展览不仅意味着文化的交融和碰撞,更意味着两位艺术家在这个过程中的打磨与成长。
“我想,这样的交融是时代给予我们的任务,它并不意味着自身文化的消失,而是更丰盛、多元的智慧。”李翠说。
东西方殊途同归
7月10日下午3点,“求同存异”双人美术展的开幕酒会在位于化龙桥的重庆天地举行,听说有位画油画的中国姑娘和一位画漆画的外国人要在这里举办展览,闻讯而来的市民与艺术家老早就挤满了展厅。
端着一杯红酒,33岁的文森很绅士地站在大厅门口,对每位来宾报以微笑,他神色兴奋而紧张———来重庆一年多,这是他第一次在中国举办的展览。女主角李翠则身着一袭黑色旗袍,里里外外四处张罗,接待各方来客。
这个不大不小的展厅里挂着文森的7件漆画作品以及李翠的10件油画作品。在同一时间与空间内,中国漆画与西方油画技巧的共台展示,让参观者兴奋不已。
不过,与所有的艺术展览一样,“看得懂”成为一个不可避免的难题。
文森的作品诡异而神秘,暗红、暗黄、黑色等不规则的几何图形占满了整个画面。除了大漆,泥土、麻、金、银、锡、石片、大米……都成为文森的运用材料,他甚至在画中融入了长江的水,以及重庆的灰尘。很多作品都有留白的痕迹,那是文森故意留下的创作的第一步。
文森喜欢交叉着双手观看人们对着作品沉思的表情,当有人企图将作品的意图打破沙锅问到底时,他的回答似乎比作品本身更为抽象。比如,“作品中,编织物的韵律让我感受到自然的美”、或者“来自大自然的事物都有灵魂,它们能千年不朽,本身就是生命的艺术。”……
“我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唤起人们潜藏的,对自然生活的热情,对永恒与神秘的追求。”文森指着一幅作品中的密密麻麻的小印子说,“你看,这些全都我印上去的大米的印子,你不觉得它们很美好么?”
有了文森的抽象“垫底”,李翠作品中的梦幻与浪漫就显得更好理解了。她的油画没有暴力与痛苦,在淡蓝与粉红的基调里,总能看见美丽的事物在悄悄生长。画面中,有繁盛艳丽的花朵,以及女孩纤细的手指,和睡在荷花上的身体,一切看来温暖而美好。
不过,细心人总能看出值得思考的问题,比如,12239、11089……那些歪歪倒倒出现在每幅油画中的数字是不是就另有寓意?
为了弄清这个问题,重庆青年导演陈富就在一幅3米多的巨型油画面前驻足良久。当他终于等到李翠的答案时,才知道这几乎是每个人的疑惑。
“这些数字就像那些被擦掉的花朵的身份证。比如,122319,就代表2009年,一月23日的第12朵花。”指着作品,李翠解释,“这幅作品上有很多漂亮的花朵,但在他们之前,还有很多花朵在草稿中盛开过,它们或者在初稿时被我擦掉,或者在第二次修改中被颜料覆盖,直到作品完成,有无数的花朵在画面中被抹去。这就像无数我们经历过的瞬间,它们曾真实存在过,到最后却无人看得见。”
李翠告诉好奇的人们,事实上,她这样的表达方式与文森留白的方式殊途同归,都是在最终的作品中展示出自己的创作步骤。
“我们来自不同的国家,有着截然不同的文化背景,说着不同的语言,用着不同的工具材料,创作着看似毫无关联的艺术作品。但你一定能在其中找到某些共通的观念与追求,这也是这场展览的意义。”她笑着说。
漆画的“中国魂”
文森生长在法国图卢兹的艺术世家,他的母亲是当地的油画家,但对于他来说,大漆的吸引力远远比油画更迷人。“漆画很有力量,需要打磨、拼接和搬运,我喜欢!”他用双手在桌上做了打磨的动作,兴奋地挥了挥臂膀。
在大学时,文森学习的专业是文物修复,因为常常和博物馆的文物打交道,他开始在修复的过程中提高了对漆画的兴趣。在学习了欧洲、日本和中国的漆艺后,他发现,中国的漆艺最纯粹,最古老。
“大漆的学名就叫‘中国漆’———中国是世界上产漆最多、用漆最多的国家,而且漆画的历史也非常悠久。”他竖起大拇指,说出了一串惊人的例子,“中国浙江发掘的朱漆碗,已有7000年的历史。河南信阳长台关出土的漆瑟,上面有彩绘有狩猎乐舞和神怪龙蛇等形象的漆画,据说,也有2000多年的历史……”
因为对东方漆的向往,文森带着自己的艺术理想来到中国。在这里,他不仅找到一位漂亮的重庆妻子,还在妻子的帮助下,向成都两位60多岁的民间漆画艺人拜师学艺,“打开了漆画的灵魂。”
“2009年,我在成都呆了4个月,每天去两位老师的店铺里学习传统漆画,那样的感觉太神奇了。”文森回忆,因为语言不通,整整4个月,他和老师
记者 夏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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