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馆长王璜生
作者:王璜生
在美术馆这个行业打滚了这么多年,无论是客观的现实和现实的可能性如何,也无论如何地心存高远或心灰意冷,但是,总觉得做人做事最关键的还是要从实际出发来确立某种主体的意识和方向性的意识,有某种主体的意识和方向性的意识是至关重要的。因此,我时常地想到与美术馆建设相关的四方面的“意识”:一是美术馆的自主意识;二是美术馆的史学意识;三是美术馆收藏的文化关怀意识;四是美术馆的公众意识。
一,美术馆的自主意识
中国的美术馆明显地存在着很多先天不足和社会基础薄弱的问题,尤其是在当下,在一个被称为“信息”的时代,美术馆既被时代推着走,也在时代中扮演它独特的角色。美术馆应该如何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和应有的责任,应该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并演好这个角色,这也许是一个很急迫也很现实,需要深入思考的课题。
中国的美术馆普遍地存在自主意识不足的问题,譬如,大的可以说:没有自己的学术方向和定位;没有自己的展览品牌和学术品牌;没有自己坚持的学术品格、路经和立场;没有自己的公众形象等等。而小的可以是:没有自己主动接受和处理信息的方式;没有转化资源的能力;没有自己基本的外部形象等。
信息时代,人们对信息的接受方式从以前的相对单一,到现在的多渠道、多层面,立体、多维且迅速,人们一方面能够从多元的方式中迅速地对多层面的信息作清理、比较、思考、判断,使信息的接受和处理超越于固定化的意识形态和思维的定势;而另一方面,人们对纷纭踏至,杂乱无章的信息表现出无可适从,一下子失去了选择和判断的依据。美术博物馆作为对信息(包括文字、图像、声音等)进行接收、复制、处理、传播、再造、储存等的机构,首先,面临的是如何作出选择和判断的问题,一般来说,美术馆应该有自己的学术定位和运作方向,面对纷乱的信息和资源,它们提供了思考判断新的内容和新的可能性,因此,使我们的选择出现新的维度和新的难度。这样,美术馆必须有一种自主的意识,它既不能以一种定势的思维来过滤可能获得的信息,尤其是将对新信息的解读纳入于思维的定势之中,简单化地处理丰富多元的信息内涵;又要有自己的独立立场和视角,用自己的方式包括策划展览、资料收集、作品收藏、公共教育、社会推广等,对信息进行判断,提出自己的问题,构造新的信息资源。再之,我们应该对信息的发生源以及信息应用的出发点有进一层的了解和追问,任何信息的构成都隐含着各自的出发点和目的性,我们应该从自己的立场和角度去揭示或共构其中的问题和意义。还有,美术馆应该或可能在这样的信息接收、处理和反馈的过程中,形成一定的信息系统,有目的和系统地构造自己的信息资源,以生成自己的信息话语系统,产生由之而出现的影响力。这样,我们就不会被动地去接或做展览和学术活动,不会简单地对待和处理展览问题或学术问题,也就可能在众多的信息资源和可能性中决断出符合于自身学术到位和形象的选择和方向,从而体现作为“这一个”美术馆的自主性。
另外,我们所处的又是一个可能回避思考和弱化想象力的图像时代,我们乐于接受清晰无误的图像,简单明了于图像所具有的内涵和意义,并且用平面化的图形来表达平面化的思想,图像不仅能够轻而易举地占领和统治人们的视觉,使视觉在愉悦中安详而疲倦,尤其是图像以复制的方式迅速膨胀,熟视无睹更成为视觉退化和抗拒的必然结果;而且,当图像成为一种潮流,以不可抗拒的趋势侵占我们生活的一切,不断地引导和干扰着我们的思考,我们好像活在一个被别人规定好的视觉世界里,同时,我们也以我们的方式去规定别人的视觉。作为美术馆,它本身就是一个不断在使用图像,制造图像的机构,那么,它对这个社会、对这个时代,它负有什么样的责任和义务?美术馆可以也应该用图像来组织自己的表达定位和话语系统,让图像自身独立思考和说话,那么,对于图像的选择、应用、组织、重构、排列方式等等,这将体现一个美术馆的出发点和学术立场,而图像因之产生的力量和思考的指向,将构成与社会互动的意义,建立学术自主性,对当代文化作自己的表达。
二,美术馆的史学意识
目前国内国际美术馆,其基本功能大致一样,都是围绕收藏,研究,展览陈列,教育服务等基本项目和功能来开展工作的。同时,每个美术馆都会有自己的学术定位和形象定位,以此作为自己的工作目标并建立自己的形象和风格。一个美术馆的功能,目标,定位很重要,这是大的框架,不过,如何在大框架里填进东西,完善这个框架,也就是说,如何去做,以何种态度何种方式来运作这些功能,实现其目标定位,这更为重要。在个人实践和思考的过程中,我认为,这种态度和方式的关键所在是“史学意识”的问题。
何谓“史学意识”,更确切地讲是,在美术馆的工作中如何理解和应用“史学意识”:
第一, 应有时间和认知的距离感,退开一步,静观历史。因为,美术馆具有博物馆性质,它的收藏,研究,陈列都负有对历史负责的责任和义务。时间能够过滤许多浮躁喧哗的现象,能够沉积一些厚实本质的东西。美术馆有责任对这些沉积下来的东西进行清理,收藏,研究,揭示和重现它本来的价值,同时也重构它当下的意义,使其成为当代史的一部分,因此,这种“静观”,“距离感”是很有必要,也是很具本质意义的。
第二, 这种“史学意识”体现在以当代史的眼光来认知和重构历史,这也就是克罗齐所说的“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的观点。当我们面对历史,以静观、距离感的态度来整理和研究历史,要有一种立足点和角度,那就是“当代”视角,我们是站在“当代”去看待历史,我们所揭示和重现的是历史的本来价值,而这种价值其实是当代人对历史的重新认识和评价,因此,其所体现和重构的意义也是当代的。
第三, “史学意识”还体现在主动参与当代历史的建构,推动当代史的发展。“静观”、“距离感”并不意味着退缩、回避,梳理历史是为了从历史中获得一份现实的借鉴。从而产生对当代史参与和推动的热情与责任感。历史是一个不断推进、不断建构的过程,无论是对历史现象的重新认识,或是对当下发生的事件进行梳理和评判,甚至主动参与推动当代历史的工作,这都是来自于对待历史的一种态度,因此,主动参与和积极推动当代史也便是必然的选择,但它必须有厚厚的历史感支撑着。
第四, “史学意识”还要求对待历史(包括当代史)必须具有“学”--学术、学理、学科……的涵量和目标,从理论的高度来描述历史,并将一些历史经验予以总结、分析,以至提升到理论的层面。不是停留在简单地、平面地描述历史,而应该是阐释历史。
美术馆的展览等活动都应以主动和史学的态度关注和参与当代美术史的整理及建设,充分意识到研究与编辑出版工作相配套的重要性,为相应的专题研究积累了丰厚的历史资料及档案文献。在一些工作细节上--如何编辑、如何设计、文字及插图的到位程度、图书开本等等,都试图以“史”的意识作为指导来进行具体实施。因此,对“史学意识”在美术馆工作中的主导意义有了不断深入和更新的认识。当然,我们也注意到,美术馆工作只有“史学意识”是不够的,当代美术馆越来越受重视和最终价值的体现是放在"社会教育"功能上,“史学意识”所体现的价值应被落实到公民对文化的厚度、对生存的意义,对人与社会的关系等问题的理性认识和情感体验上,这也许是美术馆存在的真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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