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翔
刘海粟在中国现代美术史上是一个传奇的艺术家,这不仅是因为他的艺术活动和经历,还在于他独特的艺术个性及融贯中西的艺术成就,尤其是黄山题材的作品几乎贯穿了他一生的各个艺术时期。
常州刘海粟美术馆馆藏刘海粟作品4月17日至5月3日在宁波美术馆展出,充分展现了刘海粟黄山题材成熟时期的特色,让宁波美术爱好者大饱眼福。此次展览的作品以中国画居多,弥补了笔者观赏刘海粟中国画作品的缺憾(1999年10月笔者曾在上海的刘海粟美术馆观赏过他大量的油画作品)。
刘海粟是一个崇尚西方现代派的画家,其油画借鉴了后印象派中的凡高和野兽派中马蒂斯的特点,形成了画面恣肆纵横的笔触、强烈刺激的色彩对比,是一个现代感十足的油画家。按常理,他应该会一直不断地完善他的油画创作,可到了晚年,却画起20世纪初画坛鄙夷的“中国画”来,而且“把他长期在油画上使用却又与国画一直绝缘的强烈色感一发不可收拾地倾泻于其国画上,自创大泼彩而使自己的艺术步入新途”。在这批中国画作品中,笔者发现了与传统中国山水画迥异的画面视觉,即与西方绘画相当的视觉张力。这种画面视觉张力,笔者认为来源于艺术创作中的“霸气”。
不过,与潘天寿善用造势、行笔稳健、表面柔韧而内骨硬朗的内敛性“霸气”不同,刘海粟的“霸气”是外在的,是通过用笔、造型和泼彩实现的,当然这并非说刘海粟不懂中国画的画理。事实上,刘海粟从小就开始学习中国画,幼年临摹恽南田的花草,8岁临颜真卿的字,9岁临《芥子园画谱》,对传统笔墨有深入的研究。只不过,他的创作追求如他所说的那样,“我们要发展东方固有的艺术,研究西方艺术的蕴奥”。因此,他在西画上追寻大半生之后,回到用传统媒材和表现形式的中国画上,自然要在中国画的创作上追求西画的效果,同时又保持着传统中国画的韵味。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作品中出现“霸气”是必然的。
他的“霸气”有着明显的特征。笔者在观赏中发现:首先,他的用笔是中国画的用笔,特征形态上却是西画的。“他一生都坚持使用传统功力深厚的中锋用笔‘老笔纷披’的效果和以书入画的书法意味,这得意于康有为称赞他用笔‘老笔纷披’的褒赏。”如作品《清奇古怪图》、《金笺黑虎松》、《黑虎松图》、《吞吐黄山图》和《清凉顶图》,从中可明晰地看到“老笔纷披”、力透纸背、屋漏痕,甚至有王原祁所谓的毛、涩之态。但这样下来的结果是放弃了传统的程式形态,完全不拘泥于物象的表面常态视觉形象,把怪石、树干、松枝完全符号化,画面处理如凡高一样自由表达,主观成份明显增多,注重精神描写与气韵的表达;手法上以“骨法用笔”的中锋线条构建骨骼,用墨或彩泼洒晕染以助韵,兴会所至常常笔墨酣畅、气势夺人,可谓“墨气淋漓幛犹湿”“笔所未到气已吞”。这从1980年、1981年他七上八上黄山之后的作品就可以明显看出。其次,他的画面物象造型在他实践的中西交融之后更加松动、放肆而意象。当他从中锋用笔加水墨渲染过渡到泼墨时,线的作用逐渐减弱,加上没骨画法的启迪及水墨酣畅淋漓的效果,使得表现物象更加自由而随意,这是他从艺生涯中从意象到表现,再从表现回到意象的结果。刘海粟十上黄山写生,每每被黄山瞬息万变的云海奇观所激动,曾深情地说:“我爱黄山,画天都峰都画了好多年,它变之又变,一天变几十次,无穷的变化……我每次来,每次都有新的认识,有画不完的画。”黄山云海的奇幻变化给了刘海粟艺术的灵感,刘海粟以“不息的变动”创造了无限的新黄山。第三,泼墨和泼彩具有强大的气势与力量,真正成就了刘海粟“霸气”的艺术风格。他1969年创作的《泼墨葡萄》,虽谈不上真正意义的泼墨,但已经为后来泼彩的出现埋下了伏笔。刘海粟晚年喜作泼彩法,用色愈加厚重浓烈,与张大千“清透”风格的泼彩法比较,风格尤显浑厚凝重,具有油画意味,但不失中国画的气派与精神,诸如《壁立千仞》、《十上黄山白鹅岭写天都峰莲花峰图》、《云山飘渺图》等作品,均为泼彩上等佳作。色墨水相互渗破,相生相发,构成千变万化的色墨效果,幻化成斑斓多姿的山川、枝叶、烟雾、云岚,既保留了中国传统绘画的笔墨情趣,又加入了西方现代艺术的色感,实现了中国画在传统范式上的突破。刘海粟晚年的泼彩画,以西画,主要是油画为媒,以生活为源,以书法为骨,以气韵为主,以精神为本,创造出了“大气、霸气、逸气”,不同凡响的中国画。这批泼彩画是创造精神与黄山自然风貌的完美契合,是激情与奇松、怪石和云雾灵动共舞的中西文化交融之精神结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