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鲁虹
在我将庞茂琨的近作展命名为“今日之神话”以后,不少朋友都甚感困惑。因为一提到“神话”二字,人们就会很自然地想到中外古代关于神仙或神化了的英雄故事,而庞茂琨的近作并没有涉及相关内容,用以上命名似乎有点牵强。对此,我想解释的是,我所理解的“神话”一词其实与人们既往对“神话”一词的理解并不相同。如果说,后者更多涉及的是历史与现实中根本不存在的人与事,同时是指中外古人对自然现象与社会生活的想象性解释与向往;那么,前者则明显将当今生活中已然存在的人与事按特殊的价值观加以扭曲、夸张与颠倒。借用《现代汉语词典》的说法,这类现实的“神话”乃是“荒诞的无稽之谈”。(1)从表面上看,“今日之神话”总是以自然而然的形态出现,但实际却是超现实的,其目的就是要让人们认可和仿效之。在本质上,它是一种强制性的集体行为。不过,我对“神话”一词的如此理解与运用,并不是发明和创造。实是对法国符号学家罗兰•巴特相关著作《神话——大众文化诠释》的借用。(2)事实上,在罗兰•巴特那里,“神话”是有待揭露的欺骗。所以,在书中,他十分智慧地对流行于现实中的许多文化现象,如摔跤、旅游、广告、玩具、葡萄酒、牛奶等等进行了“去神化”的解读,让人深受启发。也正是通过一系列文章,人们逐渐了解到:在现实中人们通常认为极为自然而然的事,往往有一些复杂的意义运作方式在底下支撑着,其必然会体现出特殊的意识形态、立场、价值判断与别有用心的含义。倘若只是以简单而平面的眼光去观看,人们就只能看到事物的外观或表象。
正是基于以上背景,我认为艺术家庞茂琨在近作中采用的创作方法十分接近罗兰•巴特的方法论,这不光使他的艺术面貌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也使我们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庞茂琨。(3)最近,我借到川美油画系上课之时,专门去看了他的新作,我感到这批新作
对形象的塑造仍然是非常写实的,而且,无论是造型、用笔,还是用色都体现出了很高的造诣与技巧,但他的画面组合却是超现实的。从艺术史的角度看,庞茂琨显然受启示于艺术大师达利,但他更强调切入生活的现场。如若加以对比,我们似乎可以发现:在庞茂琨早期绘画的叙事方式中,总会有以“反映论”为基础的“现实主义”文本支撑着,它们基本是在一个个貌似真实的空间里呈现了一个个貌似真实的故事;而在他新近绘画的叙事方式中,则显然有超现实主义的、结构主义的文本支撑着,于是,他的画面既近距离地解读了人间万象,也显得荒诞不经。更加重要的是,借助于犀利的洞察与分析,其向我们揭露了隐藏于其后的种种观念与含义。那么,庞茂琨何以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即不再像以前那样从“反映论”的立场出发,采用“现实主义”的手法去“真实客观”地再现 “现实”,却要从“虚拟美学”的立场出发,去制造一些现实中并不存在的 “假象”,以致造成了批评家吕澎所说的“假象奇观”呢?(4)难道他的所作所为就是出于纯粹反叛与创造新艺术风格的考虑吗?难道他是想用制造“假象”的方式来出人头地吗?
答案是绝对否定的。从与庞茂琨的交谈中,我体会到,因受康德思想的影响,在现今的庞茂琨眼中,现实或自然仅仅只是一种表象或幻象而已,如若被其迷惑,就很容易得出既表面又浮浅的看法。弄得不好,还会成为各种流行意识形态的被动图解。反其道而行之,只有按自身的理解去破坏这个表象世界,进而制造出一个个“假象”与虚构的事件。也就是说,对来自外部世界的图像进行重新编码与演绎,才能真正解释本质的世界,或者表达出个体对现实世界的真切感受。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可以认为,庞茂琨在近作中表达的乃是他个人对生存体验的理解、想象与升华。这些新作所选取的题材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是他深思熟虑的产物。而对新型的文本的运用也使得他从传统“现实主义”绘画的框架中解放了出来。人们倘若要认为这是一种大胆的反叛行为也未尝不可。作为呼应,相信大多数观众必然会根据庞茂琨所提供的新艺术框架去作相应的阅读与理解。谁也不会天真的以为他近作中的事件就是生活本身。很明显,也正是在此过程中,庞茂琨方才逐步建立了更新的表征与形式系统。这意味着:每一种新的艺术样式都包含了一种独特的世界观与叙述方式,因此,对于新型绘画的研究,必须将大的文化背景、艺术家个人经历与具体作品结合起来,否则就会把十分复杂的问题搞得简单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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