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来了,蒸汽船在大西洋冰冷的海水中飘摇,巨浪狂躁地拍打着海面,跃上了甲板。“我的上帝啊!快放这位先生下来!他怎么在桅杆上?”船长的脾气如同这糟糕的天气一样。“船长,这位先生自己要求的,让我们把他绑在桅杆上!”“你疯了吗?”船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没有,船长。我只是想看看真正的大海而已。”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家若无其事的回答道。当然,船员和船长并不知道他们面前的这个“疯老头”就是英国绘画史上最伟大的风景画家透纳。
早年的透纳并非如此疯狂偏执,从1799年的油画《自画像》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冷静,理性,沉着的英国绅士,思维缜密,富有逻辑,如同哲人。14岁那年,透纳进入了英国皇家艺术学院学习绘画,并于一年后被录取。自1796年他的油画处女作《海上渔夫》展出后,他一生几乎每年都有作品在学院展出。然而,他的早期作品运用了比较传统的技法,题材也无特别之处,平淡无奇的风景画,破旧的废墟,气氛压抑的神话、圣经故事等等。透纳虽然技法优秀,但看上去仅仅只是一个遵循传统的英国画家,最适合他的职业或许还真就是建筑学。没有人会想到多年之后,他会和康斯特布尔一起并称为“真正使英国风景画摆脱荷兰,法国或意大利绘画影响而走上自己独立道路的两个人”。
BBC曾经举办过英国最伟大藏画的评选,透纳的最著名的油画作品《被拖去解体的无敌号战舰》拿下27%的得票,以绝对优势击败梵高的《向日葵》和康斯特布尔的《干草车》。大多数绘画大师都有一套自己的“标签”,梵高的笔触永远都是那么自由不规范如孩童描画;高更的用笔永远是那么粗犷的,带着塔西提岛的印记;德加的笔下,散发青春气息的芭蕾舞女,则似乎会一直不停地旋转下去。而大师如透纳,能眼花缭乱的向你呈现出绘画的各种风格,如同一部活的美术史教科书。在透纳最早的作品中,《海上渔夫》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眼球。画面上月光冲破乌云,撒在翻滚的海面上,其中的光影效果,已经令人叹为观止,被认为是天才的杰作。而透纳同时期的其他作品,则显得相对暗淡一些。其中一部分是以风景来表现重大历史题材的所谓“历史风景画”,这类作品很显然受十七世纪法国古典画家洛兰、普桑等人的影响,细致、稳重的风格布满画面。
然而透纳对于风景的认识和理解却是一直发展与变化的,显示出大师无与伦比的创造力和自我突破能力。法国、瑞士、苏格兰、意大利等地的旅行为他积累了创作的灵感,也让他拥有更多创新的机会。随着被选为英国皇家艺术学院的院士,带着年轻成名的喜悦,透纳的风格悄悄起了变化:作于1805年《遇难船》,虽然这幅作品并未舍弃细节的描绘,但他更注重的已经是色彩与光线之间,那令人欣喜欢快相互关系。对于光和大气的痴迷,相比《海上渔夫》有过之而无不及。19世纪二十年代,透纳的旅行活动更为频繁,在英国和欧洲各地来回奔走,在技法上,透纳将水彩画的技巧运用到油画的创作中来,注重描绘水面的和天空一瞬即逝的效果,而逐渐放弃描画实物和细部,静止的风景和流动的空灵的大气融为一体,消失在闪烁着宝石光芒的清纱般的雾中。那个怀着建筑师梦想的透纳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的支持者艺评人约翰•罗斯金描述他“能惊心动魄地、真实地掌握大自然的脉搏”。
也许是巧合,与此同时,英国作为海上帝国,也开始了最为鼎盛的时期。1815年英国在拿破仑战争中的胜利进一步巩固了她的国际政治军事地位,工业革命更是让英国的科技和经济突飞猛进。这些成为透纳巅峰时期的主题。透纳创作了《被拖去解体的无敌号战舰》,无敌号是特拉法尔加海战的英雄,当时已经退役,画面描述的是它被机动拖船拖往码头拆毁的情形,画中洋溢着悲壮的情绪,征服了英国人的心。工业革命的风起云涌也让透纳感到科学的力量,在其晚年创作的名作《风雨和速度——西部大铁路》中,他运用了紧张的色调、瞬间的光影、抽象的轮廓表现了蒸汽火车惊人的速度。
晚年的透纳变得有些偏执,很少跟人交往,在陪伴他居住几十年的父亲去世之后,这个单身汉变得有些抑郁,然而这本“活的美术史教科书”也翻到了关键的一章,透纳将油画变得更为透明,用浅层颜色来表现纯净的光线效果,线条也变得变幻莫测,实物描写和细节早就不见踪影,用看似癫狂的方法来重现他脑海中狂风暴雨的场景。大卫•皮派尔在《图说艺术史》一书中称他晚期的作品为“奇异的迷团”。
在六十多年的艺术人生中,透纳经历了对古典的模仿到对传统的超越,也许他并不知道,他如同西方美术史自古典而现代的缩影和坐标;他也不可能知道,他的绘画方式与风格,对后来印象派、表现主义甚至抽象派绘画的巨大影响,他更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他在西方古典与现代绘画交界处的无比重要的位置。2008年七月一日至九月二十一日,拥有大部分透纳作品的英国泰特美术馆曾在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举办了透纳作品的大型回顾展。今天,这个珍贵的“缩影”来到中国,无疑将丰富中国观众对于西方绘画的了解和认知,同时相信更会让倾心于风景画的中国观众会心而笑。(作者:傅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