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平时留心收集生锈钢铁、玻璃瓶这些废弃物,兰迪还爱好在周末去废品商店和旧货交易市场搜寻宝贝, “你可以在里面发现一切你想要的东西。”兰迪说。有时他还在旅行途中和别人换物,仿佛回到了贸易诞生之初的物物交换阶段。兰迪认为,普通商店里的商品通常价格昂贵,而且刷着干干净净的油漆,显得缺乏想象力。“大型连锁超市会使整个文化都变得死气沉沉。”兰迪认为,人人在里面购买一模一样的便宜商品,这无疑是对创造力的一种吸血行为。而一趟即兴的旧货商店之旅会截然不同,在这里你不会感到乏味无趣。每周六,小镇各个部落的人都会聚集在一起,与附近丝兰谷镇的居民进行换物会。在里面可以发现中世纪风格的挂毯、一卷生锈带刺的电缆、破损的1970 年代家具,甚至一本浆纸封面的笔记本。“经过岁月洗礼的事物会显出别样的深度。”兰迪说, “尤其是那些精致优雅的盘子、瓶子,还有使用真正玻璃透镜的手电筒。它们被人拂去时间的尘土,重新被精心照料并焕发出原有的光彩,与现在的人们延续过去的存在。你无法想象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兰迪说自己是个“疯狂科学家”,有点像化身博士,或者是个炼金师。他说,精神分析学家荣格认为,炼金师的本质是心理学家,作为一个设计师,兰迪享受这种变废为宝、从无到有的过程:“荣格说出了炼金术的所有奥秘。”
兰迪今年45 岁。和别人一样,在这个年纪,他对生命中只能停留短暂一瞬的事物感到格外兴奋。他把这些古老的东西都应用到约束亚树住宅的设计里面。“越是陈旧的东西,越能深入人的灵魂。”兰迪说。
最近阳光明媚,兰迪经常在垃圾房里举办派对。朋友们对他客厅里7 米长的蛇形石头沙发赞不绝口。这也是兰迪最喜欢的设计之一,所采用的石块都来自于他在沙漠中的发现。上面铺了塞满填充材料的毯子和各种大小的靠枕,是他在换物会上的收获。另一个兰迪本人非常喜爱,同时也是他女儿最佳游戏场所的设计叫做“水桶秋千”。水桶秋千看上去就像一口巨大的钟,在废弃的水桶上开前后两道“门”,人就可以轻松坐进去,里面还放了靠垫以确保舒适。风起的时候,水桶秋千就会在满是尘土的风里咿咿呀呀地摇晃。一旦风凶猛些,剧烈的摇晃像是要毁掉整座秋千。
在兰迪眼中,环保不是件困难的事,每个人都可以拥有独特的环保设计。“绿色概念正在流行。如果人人都能节约或者再利用,环保的未来会充满希望。”朋友们在兰迪的影响下,也开始注意收集生活中的旧物。他们常常把用旧了的东西带来,给他做房间的装饰。记者问他接下来想要设计什么, “一座可以完全脱离外部供电的酒店,还有绿色的拖车公园。”兰迪回答。
“在纽约,绿色设计意味着最新科技和大把金钱”
兰迪说这幢他手工建造的垃圾房子与周围的环境相处十分和谐,但他并不觉得这和他在曼哈顿的高雅工作有冲突。兰迪在曼哈顿有自己的公司——3-D 实验室,为著名的建筑师们设计。他还是一名LEED(一种评价绿色建筑、旨在防止建筑滥绿色化的绿色建筑标准评估体系——编者注)评测专家。这让他觉得啼笑皆非: “在纽约,所谓的绿色设计仅仅意味着最新的科技和大把的金钱。在这里,人们早在几十年前就创造出可以自己生产能源的方法了。”兰迪回忆起刚来到约书亚树国家公园时,看到邻居把空的油桶外表漆成黑色,接上水管,然后放在室外,以此来提供热水的方法:“还有什么能比变废为宝更环保的呢?而他们从1970 年代就开始这样做了。”
2004 年,兰迪以艺术家的身份受邀到约书亚树国家公园进行一个月的短暂居住。层层叠叠的石块和巨大怪异的约书亚树让他一下子爱上了这块地方。约书亚树是兰迪最喜爱的植物,这种树有着史前的外观,好似人形。兰迪说“,像一个巨人向天空招手,头上还编满牙买加黑人式的长辫子”。兰迪家的屋子里种了一棵约书亚树,直通天际。还有一种木馏丛。它是纺锤形的,有着锯齿状的叶子。“木馏丛的主根有100 英尺长,因此它们不用担心缺少雨水,似乎无论何地都能生长。”兰迪介绍。他利用这儿的发现创作了两件作品,其一是一个扭曲向上的机械装置,其二他称之为“欲望的对象”——用性玩具、避孕套、蓝色伟哥药片做成的可爱的旋转木马。
美洲印第安人用沙子和火创造材料的做法,引起了兰迪的巨大兴趣。他开始铸造玻璃,把他在沙漠里找到的玻璃瓶和电报机绝缘体铸造成自然的样子,例如玉米、蜻蜓或者蟑螂。蟑螂是兰迪一个持久不变的主题。他说,1980年代他刚刚进入大学的时候,总爱抓公寓里的蟑螂,把它们的翅膀镀成金色。
兰迪对这个地方深深着迷。在结束了短暂的居住后,他在约书亚树附近的伯恩斯峡谷买了些地。在伯恩斯,他翻新了一幢集装箱似的房子和一辆1937年的拖车。他11岁的女儿妮可说这儿无聊透顶,直到她有天撞见了两条大蛇和亲自尝试了秋千式的门廊后,才改变了原来的看法。
兰迪很快与本地艺术家、音乐家莎莉·埃尔夫坠入爱河,他和莎莉在棕榈镇公路开了一家名叫“艺术皇后”的画廊,又在国家公园居住了一段时日。那时他不住在镇上,然而,2006 年6月初,一场大火将圣贝纳迪诺2.7 万英亩的土地付之一炬,他的集装箱房子也没能幸免于难。2007 年,兰迪在房市高价的时候用12 万美元在约书亚树地区买了约1 万平米的地和一个小石屋。卖主说,这个小石屋原本是由他的祖父母手工建造以供周末度假的。墙上的水泥里嵌着一枚一枚硬币,记录了从1938年到1942 的建造过程。
开始,兰迪只打算建一幢拥有污水处理系统的房子。后来,他开始注意到周围的废旧材料,渐渐萌生了建一所“垃圾房子”的念头。“我有非常特别的原则。”兰迪说, “除了钢筋以外,从不用新的东西(钢筋已经是循环材料了)。不用油漆,不用石膏灰胶纸夹板。”朋友们也纷纷来帮忙。还有当地“有头脑的艺术家们”,也会手工制造些东西,不过是收费的。
兰迪估计这个房子花去了他不少于9 万美元。这个价格与他公司为别人设计的每英尺500 至800 美元的房子有着明显的区别。“我们在工作中有句话——少并不一定更好,但它是达到更好的方式。”兰迪和朋友一起“手工”完成房子的建造工作,他亲自切割并重新铸造捡回来的玻璃。有的时候他们一边干活,一边看到大蛇和乌龟自由自在地爬进来,在房子里悠闲地散步。从建材的选择到装饰过程, “垃圾”住宅都体现了与周边环境的和谐融洽。为了获得更好的光线,他在墙上加建了大约5.4 米高的高侧窗。里面是厨房、客厅、卧室和当作客房的阁楼。S 形的房间铺着中世纪风格的织毯,为整个房间营造出一种“迷失空间”的氛围。两位古董店的店主帮兰迪收集了几个月的酒瓶。兰迪把它们和其他的啤酒瓶、苏打水瓶都瓶底朝外地嵌在了墙上。其中一位店主还送了他两扇2.7 米高的脏玻璃,是从一个教堂里搬回来的。一个纽约艺术家朋友还根据兰迪的作品“欲望的对象”,用手电筒和蓝色凝胶做了一盏枝形吊灯。
几周前,当地艺术家司各特·蒙特斯费心费力地清洗了兰迪的雕塑装置“宿命的花园与岩穴”中“花朵”上的积尘。“宿命的花园与岩穴”由复活节彩蛋色橡胶性玩具和一辆1980 年代军用大卡车组成。远远看去,像是奇异的火星花园里开出了鲜花。它的光来源于节能灯,这些节能灯是太阳能供电的。这个“岩穴”是一项花了巨大努力的作品,去年8 月,它参加了当地的“燃烧人”节,12 月又被送去巴塞尔和迈阿密艺术海滩。现在,它正通过一根延长线,为兰迪的房子提供能源。
兰迪的行为倒并不像是那么一个拥有“男子气概”的艺术家。他的眼神严肃而忧郁,建筑师李·门德尔把兰迪的内敛称为“三维雕塑”。因为,在他“紧扣的扣子、严肃的举止”下,是“最疯狂、最强迫、最彻底”的思想。兰迪回忆起为第一个性玩具“金凤花”去商店买材料的情形。“金凤花”是“岩穴”的雏形。它有着糖果一般的颜色,靠太阳能的发电照明。“那是在纽约切尔西的一个商店。我还带了个朋友壮胆,因为我实在太害怕了。”兰迪说,“我们装了满满一车东西,然后店主跑来对我们说: ‘我真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不过我会给你们优惠30%’。”这个店主现在成了一名性玩具生产商,是兰迪的赞助者。最近,兰迪的母亲莎拉·扎克从普罗维登斯的家到这儿看望儿子。“兰迪可以做任何事。”她说。
“这里的一切美得让人心碎”
当人人都竭力追求最新科技的时候,和一屋子“老家伙”生活在一起会不会不方便?尤其是他11岁的女儿妮可·利摩亚·玻伦博,会喜欢这样一幢又旧又怪的房子吗?“妮可很喜欢它。她有一个甜美的小房间。窗框是回收来的木头做的,家具都从旧货市场买来的。屋子里有一个小小的壁炉,还有我朋友用旧玩具为她搭的玩具屋。”妮可还热衷于在房间里进行“攀岩”运动。因为墙体都是凹凸不平的石块,她甚至可以一直爬到天花板上。“她唯一抱怨的是厨房里那台1970 年的烤炉。它没有烤架,食物只能放在砖块上烘烤,也不能进行温度控制。”兰迪说, “不过妮可还是用它做出了一顿非常棒的晚餐。我们坐在火堆前,在烛光中一起享用了它们。”
旧的家用电器并没有带来生活上的不便。“我用一台1950 年代的通用牌冰箱。虽然年久失修,但它依然运转良好。”就算坏掉了也没有关系。在他家的厨房里还有一台已经不能使用了的小电冰箱,兰迪把它改装成了储物柜。
兰迪平均每个月会来这里度过一个周末。“有时也有可能是两个,但我得足够幸运,或者妮可正好有假期。”曼哈顿的工作总是一些极度需要完美的工程项目,还有来自世界各地最著名、最顶尖的建筑设计师迫切需要的订单,那里的生活节奏很快;而在远离城市的沙漠中央,他可以坐在巨大的软垫上,陷在旧枕头和毛茸茸的被褥中,打个小盹或者看本书。一阵清风袭过,邻居家的大狗在风里晃动身体。“这里让我放松。‘垃圾房子’让我觉得自己更贴近地面。你会自觉地意识到石头产生的热量,就像是躺在土地上或者呆在洞穴里。你感到自己和土地紧密联系着。这里的宁静,这里的灯光,还有当你静静聆听、注视时,它们展现出的无限丰富的自我……”兰迪说:“一切美得让人心碎。”于是,他再次回到了这里,并建造起自己的房子。
嵌在墙上的玻璃瓶使得光线一整天都不停地改变和流转。自然通风让人一年四季都觉得很舒适。有时兰迪会和女儿一起荡“水桶秋千”,有时他一个人坐在用约书亚树做的椅子上弹吉他, “这并不是一座传统意义上的城堡。”兰迪说,“但当我住在里面时,我觉得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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