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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演关系:技术与想象,还有情怀-专访春晚舞美总设计陈岩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2-02-06 10:24:43 | 文章来源: 三联生活周刊

1月12日,春晚音乐总监洪兵(左一)和吴秀波(右一)准备试音



“不能断了整个的思维方式”

三联生活周刊:今年这个团队想要一个大的改变,尤其在观演关系上,其中很重要部分就是你负责的舞台的改变,他们对你的要求是什么?

陈岩:他们只说要有观演关系的改变,对我来讲,就是营造和以往不一样的空间。过去舞台和观众分开,上面演、下面看,今年整个舞台会形成一体,有观众参与,我们可能会在任何地方都组成新的舞台。改变观影关系没问题,但还存在运用的问题,我也很期待剧组能把它运用得很好。在概念上,我们的确把下面看、上面演的关系打破了,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了。

三联生活周刊:看起来这种改变并不复杂,你取消了观众席,让台上台下成为一块平地。

陈岩:摄像机怎么转过来?灯光的位置怎么摆?这对技术系统的改动非常大,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这种改动首先是概念上的,整个一号厅就是一个大舞台了。现在你进到一号厅里都是平的,需要在哪里演出的时候,哪里就会自然形成一个舞台,不再有一个固定舞台。

三联生活周刊:这样的改变实现起来的难度在哪里?

陈岩:这改变了所有人的习惯方式,包括操作人员的习惯。很多人在这方面较真。比如拍照片,所有的摄像师都觉得要从正面拍,从后面拍就不适应,但是我认为从后面也合适,一样打光,一样架机位。但我想象得挺好,实施起来架机位的地方不可能加光,就可能失败了。牵一发而动全身,改变一点儿就变动很多。这当中包括改变工作人员的思维方式。

一号厅现在是由几百块的方块组成,没有观众席的概念。每一块立起来的时候,就是视频。比如这些方块瞬间顶起来,变成了一个城市的形状,观众就处在城市里。

三联生活周刊:这种舞台的变化契合今年的主题吗?

陈岩:不需要契合主题,中间可以神话一点,一头一尾给大家一个完整过程,不影响主题。春晚由纯粹的艺术到娱乐方式,再到民俗,这是一个逐渐发生的过程,春晚以后会渐渐转换成伴随性质的节目,伴随着我们过年,但是不管怎么变,还是传达了我们的概念和思想。或是让人觉得震撼,或是让人感受到东方美学的东西,但是现在的误区是追求局部的漂亮,景观做的好看。我们去年做王菲《传奇》的时候,一开始节目被毙了,我拿着盘去找台长,跟台长说,这个歌是关于爱情的,我们的景观给它做成关于大爱的。现场唱时,由原来的宇宙星球瞬间变成了一棵大树,魅力就在于动。

三联生活周刊:对你来说,今年舞台改变最重要的是技术上的难度吗?

陈岩:技术可能在100个小时内就能更新,但是传统的文化需要沉淀,很多东西是百年流传下来的,改变了就不像了。技术的影响力很大,比如说《阿凡达》,故事没有什么新内容,但是它以视觉上的不可能来震撼你。现在技术和艺术的差别已经不太大了,但把它们融合在一起,很难做到完美,因为需要很多人参加,要真正成型还是有困难的。

三联生活周刊:这是可以描述的吗?你在技术上到底做了些什么?

陈岩:比如说要达到视觉冲击的效果,目前全球都不存在超过60块方块同时被操作的先例,而我们现在这儿是几百块。这需要庞大的编程程序,如果今年晚会完美,这将是全球唯一的技术。现在,检验设备的可能疲劳程度、故障率,就是我们每天要做的。我最担心的是目前没有故障率,这是最可怕的。

三联生活周刊:为什么会担心没有出现故障率?

陈岩:太稳定了,反而不科学。任何一个东西都有一个疲劳期,我担心它的疲劳期来得太晚。奥运会最后一次彩排时我们的LED都是坏的,画头是不动的,当时几乎要崩溃了,最后还剩半个月调好了。但是假如说当时都是好的,(现场)我就得吓死,一个40吨的东西半道不走了,我们跟谁交代呢?准备了3年的东西,向全国人民道歉?但是技术就是这样啊。所以对我来讲,压力很大。就因为太简单了,所以我们支持它的变化就太复杂了。奥运会开幕式的时候,很多朋友问我,这有什么难的啊?舞台在哪儿呢?表演的时候他们想象不出画头从哪儿出来的,怎么运动员入场又没了?因为太简单,没有遮掩性,反而难。我们要的是这种效果,不演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但是演的时候在视频效果上、线路上、操控能力上,各方面都达到完美,还错过疲劳期。

三联生活周刊:光是舞台的改变动用了多少人?你的团队有多大?

陈岩: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直接或间接参与,但是至少有不下20个不同的工程师来运作这件事。LED框架结构底线是1毫米,舞台上面就是1厘米,缝和缝之间很容易产生撞击,现场很容易产生危险、短路。大于1厘米,演员的高跟鞋可能会踩进去,很纠结。央视从骨子里是求新求变的,矛盾在于它有一个方向,不能离开这个方向谈求新求变。

三联生活周刊:你所理解的方向是什么?

陈岩:就是春节的民俗文化,这个方向谁也动不了。再怎么颠覆,你敢在那天骂一次春节吗?中国就不该过这个年,你敢说吗?就像你不可能用绿底来做你们杂志的春节的封面,我们也不能(改变这个方向)。今年的剧组很敏感,对我来讲也是很大的冲击,我必须为未来铺路,不能断了整个(春晚)的思维方式,不能离开春节的本质,要让大家过一个平平安安的年;不指望特别美好,至少要在喜庆的氛围当中过,过节的氛围大于你去欣赏节目本身。只是一个礼仪,一个程序,但绝对不能偏离。

“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唱歌的人光为了漂亮”

三联生活周刊:春晚和国外的大型晚会相比,有可以借鉴、类比的地方吗?

陈岩:没有,很难。首先时间长度没法比,人过了两小时就很疲劳了,好莱坞电影也很少有4个小时的。但是我们想要营造一个随时回到家里就可以打开电视机看的氛围,最好的情况是我们做一个半小时,保证经典,但是老百姓会觉得不够,我们必须要过零点,要等全家坐齐了20点开始。时间长很容易造成舞台单调,某一个春晚节目过两年看挺精彩的,但是当时没人说好,4个小时看一个环境可不(乏味)?一桌菜是固定的,我们就是要让这个节日怎么样别烦。

比如做一桌巨大的筵席,感觉挺热闹,但不如做世界上最大的一盘菜,吃不下去,但是冲击力再怎么也比100盘正常的菜多得多;台型千变万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巨大的冲击力,哪怕一晚上都是按标准在演,但是在某一个节目里天崩地裂发生改变,整个的感觉就不一样了。比如萨顶顶唱的《万物生》,可以用10多块舞台表现出地球的干枯、开裂,到最后万物生发。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唱歌的人光为了漂亮,那挺可怕的。

三联生活周刊:可怕在哪里?对于春晚漂亮就足够了吧?

陈岩:漂亮不是最重要的。比如我们做奥运会开幕式的时候,有一万种可能,但是最后我选的是用中国画轴的方式呈现,一合起来就把中国历史的东西全装进去了。对于春晚来说,它的舞动性几乎没有什么魅力,伴舞演员怎么弯腰这种细节也不会打动观众。它缺少一种景观和节目要传达的概念,这个概念如果存在了,那留给大家的印象就太深了。比如《千手观音》,不是胜在舞蹈,而是在于残疾演员们传递的概念:节目传递着一种爱,他们是残疾人,受到众多的帮助,同时呈现着具有东方色彩的大美魅力,此时无声胜有声。当这些概念文化都碰一块儿了,你怎么演都有魅力。

有时候伴舞也挺尴尬,演员唱才是主要的,舞蹈撤了觉得空,装满了吧又觉得多,因为艺术杂交以后魅力剧减。但是春晚不是纯粹的艺术,它是娱乐,娱乐就是要传达动感一些的视觉冲击。春晚为了信息量大,自然就是多一个节目更好,没有一个作曲家就写3分钟的曲子吧?它都是为了节目需要。20多个艺术门类、50多个民族在这里演,你告诉我能演出什么来?谁也没戏。因为它不符合一些规律,但是不符合规律恰恰创造出新的春晚规律:从艺术到娱乐,从娱乐到民俗。现在的新民俗是贴春联、放鞭炮、看春晚。春晚另一个反规律的地方是应该先有本子,然后再有创意,但是现在是本子还没进节目,就必须有创意。我给导演组看了舞台空间之后,他们就根据这个空间来决定很多形式。最初的视频和我们现在做出来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最初创意的时候,每一块能升5米高,我能在一号厅像拼乐高积木一样用这些方块组成一架波音767大客机的形状的,老百姓就震撼住了。

三联生活周刊:今年比起往年,算是你经历的变化最大的一次吗?

陈岩:当然,以往就像在房间里挪来挪去,现在是搬家了。这次彻底改变了空间,改变了观影关系,但是有些固定方式还是要满足的,奥斯卡、格莱美不也是这样,每年也没有太大变化,还在固定的空间里,有些改变的决心还没春晚大呢,只是它的制作大、动静大、规模大、投资大、回效大。回效大包括经济效益、全球影响力。

三联生活周刊:往年没有这种变化,是因为缺少技术还是想法?

陈岩:是因为空间,被局限在固定位置里,来不及转换。如果是为现场演出,这样的变化,不可取,但是为了电视转播,可取。比方说现场买票,舞台突然变化,你看不着人了,肯定急,但是电视可以看得见。今年春节晚会更为电视服务。

三联生活周刊:所有的改变都是为了更吸引电视机前的观众吗?

陈岩:还是代表着一个先进的制作方式。文化就是这样,潜移默化,春晚兴盛或者衰败谁也拦不住,讨论这个没有任何意义。但如果观众可以见到不一样的东西,干吗明明有能力却不做?我希望看到一种改变,不是我改变,不是剧组改变,而是你到了这份儿上必然要改变。我们总是想把最好的献给观众看,没有说非要春晚怎么着。

三联生活周刊:你觉得春晚在衰落吗?

陈岩:我没觉得,因为春晚不是以人多人少来证明是否衰落,像京剧,你觉得它衰落了吗?

三联生活周刊:似乎在衰落。

陈岩:那是因为你没到年龄。不是衰落,你站在民族角度,自然就把它提起来了。你不会认为我们的国歌不好听,那是情怀,那是精神,衰落不了。

我年轻的时候比你们叛逆得多,当我做了几个事,包括奥运会之后,突然就意识到有很多东西我要表达出来。奥运会的时候,我们讨论怎么样与众不同,本质上,我们中国人的美学是二维的,西方是三维的,我们不要制造全世界最大的舞台,而是要建造全世界最能引人想象的舞台。我们每一个环节,都制造了不是最漂亮,但一定是最美学的东西,比如万张笑脸,很简单,把伞打开,但是大家明白这个意思;比如说击缶,我们用了激光来击缶,但根本是要表达中国人的礼仪观念,有朋自远方来;全世界50亿人我们就用6个人演,五大洲加一个中国人;开幕式我们用6把道具演了。我觉得春晚也是,一定要找到这样的方式,我觉得一号厅是一个舞台,也是一个餐桌,我们不要求观众过多地坐着,要过节,要联欢,节目再好不一定适合春晚。有时候说春晚节目需要完美性,我觉得它更需要的是信息量。

我敬重哈文这些导演,他们付出的不只是身体,还有情怀。忙到最后还是为了那天晚上。未来你想象不到,过去人怎么走来你也弄不清,春晚现在也在慢慢改变,早年春晚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有的人跟我说特怀念以前的春晚,但他在家放录像又觉得没意思。你不能拿一个当时没有竞争对手的晚会来跟现在有一万个竞争对手的晚会比;你不能说当年百分之百收视率,不能和现在比。

只要有一个人不忘记春晚,我就要做。心动大于所有的变化,只要心动,就不会死,就会有新的方式。但这不是光靠想象,也要组合。

对我来讲,我对春晚有一个很大的个人心愿,我一直希望让它更中国化,我觉得现在的春晚不够中国化,因为我们面对很多不同的观众群,需要满足他们的不同需求。我们也许应该把大家的需求都化解掉,春晚就剩下来一个仪式,我觉得春晚应该更仪式化。

三联生活周刊:现在还不够仪式化吗?现在各地方台办春晚,都在模拟央视春晚,已经形成一个固定的套路。

陈岩:套路不是仪式。我想象中应该找一个民间剪纸老人,晚会开始就在剪,整台晚会都在完成这个剪纸,最后一提溜起来,满场都变红了。春晚变成一个仪式,这是我的心愿。当然我是从舞台的角度来想,不站在导演的角度,不符合综艺的需要。我所希望的是,喜儿的一根红头绳就过节了,一张剪纸就结束了,一个红灯笼就点亮了整个城市。

心愿,不是最终结果,我必须要服从集体,服从节目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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