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山,人人怕,怕太热,高温有时达六十多度,可以烫熟鸡蛋。但既然玄奘曾在那里经过,游人也总想去体验体验。接受别人的建议,我们头天住在离火焰山90公里的鄯善,因鄯善不很热,又是瓜果之乡,所谓哈密瓜,主要是产于鄯善。百年难逢的新鲜事,我们在鄯善之夜迎到一场大雨。翌晨,趁着雨未歇,吉普车直奔火焰山,谅能躲过酷热。但及抵火焰山,雨过天晴,依然是碧蓝的天、雪白的云和火红的山。道上已看不出雨后的迹象,不知是湿土很快就烤干了呢还是雨点根本被拒于山外而打不进来,但驾驶员同志说这回真是难得的凉快了。其时是8月下旬,上午九时,我们在火焰山奔向博孜格里克千佛洞途中仍感到十分酷热,加之四周的山石山土全是火红与火黄色,视觉中没有半点冷色。远看火焰山,山纹结构都像燃烧着火焰,进入山中,感到群山气势奔腾,如波涛在峡谷间冲撞咆哮,一泻数里又突然迂回,形成各式各样的抽象雕刻群。但无论怎样的怪,其间形式总是协调的,永远贯穿着运动的有机联系。红色的山岩记录了运动的节奏,是凝固了的交响乐,人们并可在其中发现潜藏着的无穷无尽的巨人和怪兽。火焰山,今日雨打不灭,但在地质纪年里,大概还是由于水力冲击而成形。车在红黄色调的山谷间奔驰,前后左右全是动荡着的形体和线条,我自己仿佛是一条被卷进了黄河急流的小鱼。
玄奘住过很长一段时期的高昌古国,离火焰山麓不到20公里,步着苦行僧的脚印,世界各国的旅游者都来凭吊古城遗址。不像意大利的庞贝城保存了大量古罗马的遗物,高昌城只剩下断垣残壁。所有建筑都是土坯泥胎,由于高温吧,泥块硬如化石。烈日下,全城白茫茫一片,淡淡的土黄色显得有些单调,但也很单纯,往事越千年,一切生活的色彩都被时间冲刷了,然而,面对这群泥土的见证,游人们的脑海里浮现出当年丰富多彩的人间画卷。吐鲁番的街头和村里,人群熙熙攘攘,在那维吾尔妇女俊俏的面貌和华丽服饰中,在老年人黑黑白白的漂亮胡须中,在成堆新鲜的瓜果葡萄中,人们不难想象他们远祖爷爷奶奶们在高昌城里的生活风貌。小毛驴拉着平板小车得得答答地在路上小跑,这是民间自备的交通工具,车上张起遮阳的各色布篷,篷下多半坐着红红绿绿的一家人。外地来的旅客对这种毛驴车特别青睐,都想坐一坐。毛驴很可爱,它们勤快而耐劳,它们勤快耐劳的祖先大都曾奔走在高昌国的道路中吧!
离古城不远是阿斯塔那古墓群,在戈壁中深挖洞,极费人力,墓中还有壁画,看来是城里贵族们的特辟葬地,其中大将张雄的干尸已移藏在乌鲁木齐博物馆。如果玄奘当年不幸亡于高昌,则火焰山的高温和干燥就会给我们保存下来高昌国贵宾玄奘的干尸,不过如果玄奘没有完成艰苦卓绝的事业,人们也就不会珍视他的遗骸了!
198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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