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汤海涛
《节日印象》恍若一个记忆的片段,在王首麟的笔端延续着狂欢的情绪。灵动鲜活的人物形象几乎成为纯粹的色彩构成,泼墨泼彩收放自如,无论是形式还是内容在王首麟的宣纸上,达成了某种和谐。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流淌着意识流,让人很难把握细节以及细节构成的主题。即使普鲁斯特每个文字都被排版后印刷下来;即使王首麟的笔墨已经晕染在宣纸上,但这些作品依然具有令人惊异的生命力。当视线与《节日印象》相遇时,无论是在什么样的场合,画面都给人以新的情绪体验,都有新的细节被发现。在“第五届中国西部大地情中国画·油画展”当中,王首麟凭藉此作荣获铜奖。中国人物画创作在中国历史上盛极一时,画圣吴道子在京畿之地数百壁的绘画创作,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物画”由盛转衰前的谢幕狂欢。而《八十七神仙图卷》那种“天衣飞扬,满壁风动”的艺术效果,不过是盛唐遗风的余绪而已。随着山水画、花鸟画的相继勃兴,中国传统人物画创作日渐式微。即使明清时期有陈老莲、任伯年这样的画坛巨擘,使得人物画在传承中发展,但毕竟没有了相应的时代背景。而当年吴道子炫技时候的轰动,已不复存在:“至于画圆光最在后,转笔运墨,一笔而成。观者喧呼,惊动坊邑,此不几于神耶?”近代,在西方素描写实风格影响之下,“徐蒋体系”让中国人物画创作有了新的表现途径和方式。但是,中国画的材质决定了创作瓶颈必定出现。与西方绘画相比,写实依然是中国绘画的笔墨表现的软肋。如果“传神写照”在造型上无法达到某种高度,而所谓的“神”又无法得到相应的确定,那么就绘画本体而言,表现形式再发展、再创新的课题就摆在眼前。王首麟始终关注着这个问题,并且通过自己的绘画创作来探索,难能可贵。首先,王首麟刻意保持了与素描的距离,而是通过线描的精研在技法上与传统文化加以接续。其次,通过泼墨的表现方式,来摸索水墨人物在漫漶晕染中表现的可能性。再次,对表现题材的再选择,尤其对云南山民的刻画中,表达了自我的人文关怀。最后,线墨色相生相长,在技法上有了新的体悟。
历史上,我们以“神、妙、能”对体系中的画作加以评判。其精神核心就是我们所谓的“温、良、恭、俭、让”,是孔夫子称道的“从心所欲、不逾矩”。大前提就是对教化的践行,绘画的任务就是“善以示后、恶以诫世”。后世的文人水墨借用了“神”与“妙”,无疑使得这样的评判标准的“所指”出现了偏差。当然,对于后世的文人画而言,所谓的“逸格”便有了“能指”的对象。中国人以儒家入世,而佛道两家是文人的思想的浪漫双翼,可以脱出形骸的约束,寄托困顿的精神。中国人历来服膺“出格”之人。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载:“初,毕庶子宏,擅名于代,一见惊叹之,毕异其唯用秃毫,或以手摸绢素,因问躁所受,躁曰: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毕宏于是搁笔。”在墨法中,泼墨的偶然性要纳入到画家必然性创作中,即使一言以蔽之,所谓以“逸”定位,其后必定是“神、妙、能”三者结合。梁楷的《泼墨仙人图》、《李白行吟图》在“简”、在“狂”方面做到了极致。但是,笔墨随时代,笔墨形式并不是决定作品成功与否的惟一标准。传承与发展就是中国画的生生不息,一往无前的保证。
无论是线描造型还是泼墨表现,王首麟都以严谨的学术态度加以对待。王首麟的作品面貌“收”“放”自若——精研白描技法不仅使王首麟佳作频出,在理论方面也颇有心得。尤为难得是王首麟线描中的某种生涩感,使作品自然而然地有了厚重的感觉。马帮的聚散、集市的喧嚣、村民的嬉戏……在紧劲连绵线条的描绘之下,一一再现于观者的眼前。此所谓王首麟的“收”。
惯常的泼墨风格,极富王首麟的个人艺术特色,那淋漓的墨色,老辣的用笔,在大气磅礴的画面中高人雅士、莽夫淑女神态各具。正所谓:“杂而不乱,放而有致”。王首麟在画面构成上,充分体现了节奏。线与墨变换自如,浑然一体。而对细节的准确刻画,又起到了很好呼应作用。历史上所谓的“草书慢写”招致了赵壹的非难:“本易而速,今反难而迟”。而王首麟在创作泼墨作品时候,神与墨化,意在笔先,观者动容,画者动情。这一切想必符合赵壹的价值取向。此所谓王首麟的“放”。
另外,王首麟近期作品中,线墨相生的面貌让人眼前一亮。显然,王首麟在自己艺术的成熟期,找到了适合自己创作表现的艺术语汇。密密匝匝的线条和厚重的墨色相生相长,线与面的冲突与结合,其间的转折承接,使人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觉张力。《编织人生》这样的作品,表现出作者刻意的经营:人物身上的衣纹与满地的竹条,以及老人充满沧桑感的皱纹,线条游走中的生涩感相映成趣。在大面积的线条衬托下,特定细节的着意刻画,留白对应着铺张的泼墨,使得作品有种未完成感,让人产生新奇的艺术感受。王首麟小品中装饰性的画面构成,单纯而又生动的物象,斑驳的色块,透露出他的书卷气息——这与王首麟作品有着某种神奇的契合。即使如虎头将军一般的痴绝,亦有才绝、画绝相辅相成。王首麟泼墨作品中的豪放,亦有线描的精致、小品的雅趣相得益彰。并且,这一切都根植于王首麟对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对传统中国画孜孜以求的坚持。作品《莲塘新雨》中摇曳的莲荷、悠游的禽鸟,散淡随意的笔墨,让人生“濠梁间想”。没有中国传统文化的底蕴,简单的画面是不会如此打动人的。神与墨化,是风格技法的一种高度,而将整个人生与笔墨结缘,并且将传统中国画发扬光大,却是一种幸福。想必王首麟就是这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