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北京大学艺术学院 白巍
工笔人物画是中国传统人物画的重要组成部分。传统的工笔人物画讲求“以形写神”，画家创作时并不需要进行写生，而是通过对所画对象的观察、认识、理解，用精细的线条勾出人物的形象，再层层敷彩。其特点是笔法工整细腻，细节明彻入微。随着西方艺术的传入，面对面的人体写生引入了美术学院的教学，对人物造型、人物透视、解剖等方面知识的准确把握，以及绘画中光与色的借鉴，使得传统的工笔人物画发生了根本的改变，精致的线条创造出了更有意味的形象。
相对写意画来说，工笔画的成画时间长，大幅作品甚至需要经年累月的工夫。在今天日新月异的节奏中，在物欲横流的生活中，能有这份执着、耐心的画家已经很少很少，李爱国就是其中一个辛勤的耕耘者。他以坚韧的精神、丰富的积累、艺术的敏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创作风格，若有若无的线条、朦胧的色彩，诠释出一个似梦似真的现代工笔人物画世界。
出生于东北的李爱国，无论从外貌气质还是言谈举止上看都和“关东大汉”的形象相去甚远，说他是一位温文尔雅的江南书生，似乎更为贴切。也许正是这种沉稳儒雅的性格，使他选择了繁难得令人望而却步的工笔画法。特别是他的工笔人体画，一扫艳俗的匠气， “画风婉丽，颇得传统神韵，典雅中蕴涵着浪漫，浪漫中流溢出豪放，随唯美、纯情、恬静而来的安宁和超脱荡然其间。”
李爱国是具备多方面绘画才能的画家，在许多创作领域里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李爱国早期的作品，以大场面的草原人物及颇有气势力度的奔马见长，具有刚毅雄健、苍劲浑厚的艺术风格和个人特色。九十年代以后他开始逐渐转向人体绘画。其时，一度红火的人体绘画已进入低谷。但他依然做出这样的选择，主要是因为在人体语言中他发现了更为广阔的艺术天地，可以寄予自己更为成熟更为纯粹的艺术理想。他曾这样来回忆这次大胆而艰难的艺术历险：“1999年下半年至今探索新的创作路子，水墨人体画的创作，确切地说，它不是工笔也不是写意，可又透出工笔、写意画的成分；它有某种工笔画的严谨，可又具备写意画的灵动；它是一个集细密与奔放，自然与想象，冷静与激情，古典与浪漫于一体的。它使我随时能够将自己的创作想法、感觉通过画面固定和记录下来。它使我经常不断地发现自己的不足与缺陷，并产生弥补它的勇气和方法。” 如何画出自己风貌，如何以工笔技法之所长弥补意笔画笔墨之所短，如何做到画面既统一和谐而又深入具体，是李爱国一直在思考和追求的方向。他尝试了充满激情、大胆而快捷的表现自己情感的作画方式。
在李爱国的工笔人体画中，西方绘画的素描线条与中国画的笔墨表现有机结合，形成了独具个性的风格特征。他通过观摹米开朗基罗、安格尔等大师的作品意识到，在画面上塑造体积与空间，使画面具有力度和透明感，尽可能地用线条来处理人体向外凸起地轮廓线，身体的任何细节都不能与周围出现割裂的现象，是创作成功的要素。好的素描应留有连绵不断、忽大忽小的白地子，并使其与整个人体统一起来。素描在表现方面要学会画得少、画得虚。画得越少，留下得就越多，画得越虚，力度就越强。
他也曾这样谈到对传统笔墨的认识和学习：“山水画用笔的圆、厚，用笔的重量，忽干忽湿、忽收忽放的处理都对我的工笔画产生着影响。我也常常看一些沈周、龚贤等画册，我的学习方式主要是以看为主而很少专门画临摹。我总是及时地把读的感受放到水墨人体背景中去。这样，既学习了东西，又完善了山水画。我发现，接触地范围愈广，所需要的就愈多，就愈发现自己在许多领域的不足，也就愈容易在学习中得到收获。例如当人体画里需要以松树为背景时，你对松树的观察，对历代画家的松树画法的体会要远远比单纯的临摹学习效果要深刻得多。”
对人体画背景的精微处理是李爱国人体水墨画的又一个特色。他喜欢把人物安排在纯粹的大自然里，在山石泉流绿茵环绕的环境里，在富于想象和浪漫的氛围中。他喜欢唐诗宋词那优美的意境，喜欢原始的未曾受到破坏的大自然，喜欢辽阔与空旷、闲静与恬淡。他常常将同一人体动势放到不同环境中以产生不同的效果和意蕴，但同时又不让背景削弱人物，而要使人物更加突出，达到背景与人物的和谐统一。这种方式使他的画面常能出新，同时也让他费尽心思，常常背景所花费的时间比起人物要多很多。
张抗抗先生曾把李爱国笔下的人体画背景用“梦境”来形容。“画面的人体背景总是梦幻一般的自然环境。但已不是固化的山水，而是流动的雨雾云霞、烂漫着的芳草鲜花。经典西画的人体即便置身自然，仍以写实为主，人还是那个人，树还是那棵树；但在爱国笔下，自然因人而生、人与自然相映；人已不是那个人，花也不再是那朵花；那是超越了自我的‘天人合一’的境界，人与自然浑然一体，达成和谐与圆融。”在这种背景下，他的人体造型多是含蓄、柔美和冷傲的。形体任是健壮或是纤弱，动态还是静态，都表达着一种处于思索状态的内在气质。
艺术是个性纷呈的天地。艺术家要靠独特的魂魄、属于自己的意境和笔触赢得自己的位置。我们在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到《蒙古骑士》等意境恢宏、气势磅礴的画卷。这类画作中在精细中见雄放，工致中透风骨。同时，另一类清新淡雅、空灵朦胧、形神兼备的人体作品，汇集成了他新的风格特色，表达着我们现代人对恬静优美的古典美的渴求。陈建功先生曾用“美而不俗，媚而不妖”来形容李爱国笔下的这种美的意蕴。《春分》、《谷雨》、《夏至》、《立秋》、《寒露》，饱满茁壮的躯体里，充盈着生命力。带着中国传统特色的装饰性背景，富于浓郁的民族特色。张抗抗先生用“甜而不腻，美而不艳”来概括，认为他的这些外柔内刚的人体绘画，在古典美的情境中再现了现代女子内心生命的呼唤。
在当前的艺术品收藏市场的发展中，工笔人物画以其婉丽幽雅的意境，独具一格的传统装饰特点，得到越来越多的人们的喜爱。李爱国的工笔人体画，则让我们在古典美的情境中感受到现代女性内心对生命的深情呼唤，让我们情不自禁地从灵魂深处流淌出自己对人与自然的感觉和认知。可以这样说，我们触摸的是现代人的心灵世界，那些沉思着人体体现的是现代人对自然恬静的深深渴望。他的艺术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是越走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