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苏滨
未来馆的和谐之梦
在世界瞩目的上海世博会上,主题性的城市未来馆犹如光芒四射的明珠,熠熠生辉地折射着人类城市文明的光荣与梦想。来自世界各地的最具想象力的艺术精英们,在这里构筑了一个充满狂想的未来世界。其中,旅美艺术家向阳先生,就是城市未来馆的艺术筑梦者之一。
未来馆由“昨日之梦”、“梦想与实践”、“多种可能性”和“未来正在实现”四个展区组成,展馆主角有未来的北京、神户、弗赖堡、堪培拉、圣地亚哥等。向阳的惊世之作《和谐》,正是专门为“梦想与实践”展区的B空间精心打造的。从整体上看,“梦想与实践”展区是展现理想城市模型的区域,反映了人类追求更美好城市的渴望。就局域而言,该展区的B空间由9个边长为3米的巨大立方体构成,既体现了《周礼》的“九州”概念,又展示了理想城市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愿景。在“脚手架”的戏剧性包围中, 9个立方体顶部都有一个巨大的雕塑作为标志,每个雕塑都象征着一个对应的城市愿景。在立方体里,观众将会看到各种与顶部标志相对应的模型和互动演示。 向阳的雕塑作品《和谐》,所对应的主题是“一个更美好的城市需要适度的规模与合理的密度”。在创意上,向阳认为,适度的城市规模与合理的密度必须基于人类文明的精神脉络来表现,而不能流于那种机械性、图解式的俗套。也就是说,对这一主题的表现,应该在追寻历史文脉中彰显人性化的温暖光芒。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中国的远古文明——红山文化。 问题是,这种远古文明的文化特征究竟应该如何体现呢?经过反复思考,向阳选择了红山文化的玉龙形象。因为,红山文化的玉龙是中华龙的最早源头,或者说红山文化是中华龙腾飞的起点。考古研究的最新成果表明,猪首蛇身、蜷曲若勾的玉龙,就是中华大地上最早的龙。在整体造型上,向阳的雕塑《和谐》,正是从红山文化的玉龙形象脱胎而来的。 “在这个基础上,还需要加上国际性的元素,才能体现全球化的时代特征和中华灿烂文明的普世性”,向阳在介绍创作思路时曾这样说。所谓“国际性的元素”,其最集中的体现就是世界各国的文字。在这里,文字不再是具体的交流工具,而是象征着不同文明的文化符号。以中国的“龙”字为构架,英文、德文、法文、俄文、日文、西班牙文等不同的文字符号被巧妙地融为一体——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把各国不同的文字‘和谐’成中国文字里‘龙’文形象的造型”。由此,《和谐》在上海世博会上,为来自世界各国的人们展现了一种世界大同的美好愿景。 《和谐》高达7米,材料主要采用了彩色纤维和不锈钢,实质上已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雕塑”。确切地说,这是一件装置艺术作品,或者称为“装置性雕塑”。其巨大的体量、复杂的结构、复合性的材料应用、综合性的制作工艺,无不显示出向阳在装置艺术方面所具有的不俗造诣。 关于这一点,向阳说:“这是我第一次操作如此大型和复杂的装置作品, 到最后能够在技术和形式上将设计的初衷很理想的展现出来, 整个顺利的过程实际上得益于我在美国初期从事的各项工作。那些时光教会了我很多,包括与和自己不同背景的人合作,还有不畏惧任何可能发生的问题。说简单了,就是勇气和智慧。” 对于向阳而言,这无疑是悲欣交集、难以忘怀的经历。
漂泊异邦的精神苦旅
远赴美国之前,向阳曾经就读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装饰绘画专业。在我的印象中,他表面上看似狂野不逊、放浪形骸,内心却率真敏感、痴迷于艺术。由于心性素质的敏感,艺术创作就自然而然地成为向阳进行自我表达的方式。它既是冲动状态下的心迹,也是自缚状态下的精神净化和价值求证。向阳从大学毕业后,开始在北京的漂泊。在这段时期,他的作品大致有两种倾向,其一是任意的,重表现的;其二是严谨的,重形式的。前者主以油画为多,题材以人物为主,色调往往倾向于冷灰;后者以传统线描、纸本设色的为主,风格严谨,形式感突出,对材料技法极为讲究。 与许多艺术家一样,向阳具有某种复杂的矛盾人格。桅灯般闪烁的理性光芒与暗流般急湍的情感欲望,似乎注定了其自我灵魂的漂泊命运。 1998年,在北京漂泊多年之后的向阳,抱着热忱的艺术理想,奔赴令他神往的当代艺术乌托邦——美国。然而,漂泊的状态非但没有因此结束,反而愈演愈烈起来,甚至变成了始料不及的苦难。种种难以想象的生存压力,不仅使其艺术创作日益艰难,而且在身心上几乎摧垮了这个刚刚踏上异邦土地的年轻艺术家。为了生存,为了应付每个月如雪片般飞来的账单,他不得不去干苦力。初到美国的两年中,他在餐馆当过洗碗工,在工地从事过高空作业,在装修公司当过安装工和油漆工,在大型仓库干过搬运工……因为白天疲于奔命,他只有夜里才能从事艺术创作。正是靠着几近玩命的努力,向阳一年还能够举办一两个小型画展。 向阳所遭遇的这种生存噩梦,由于2000年突发的工伤而推向了高潮:那天,他像往常那样把百斤重的包裹一件件抛送到货堆上,突然间胃部一阵剧痛,然后便晕死在地。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医生告诉他:“你的胃出现了突发性崩漏,假如晚送医院十分钟,生命就结束了。”出院后,他停止了所有工作,独自乘上列车横穿美国中部的旷野,默默苦思人生的意义。这时,他感到自己已被击倒,唯一要做的是贴近大地倾听灵魂深处的声音。 “灵魂,这个大地上的异乡者。”这句诗,出自奥地利诗人特拉克尔的《灵魂的春天》。此时,艺术家漂泊的灵魂却俨然与之应验了——这个大地上的异乡者,在冲动与自缚的矛盾中备受煎熬。在这里,“冲动”意味着自我欲求难以抑制的状态,其情形大致与火山喷发相仿佛;“自缚”则是个体精神寻求自我证明时所呈现的内敛状态,其情形就像希腊神话中自缚船樯的英雄——既向往曼妙妖娆的塞壬歌声,又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极易丧失理智。 经过美国中部之旅,向阳最终决定孤注一掷,全身心从事艺术。这个漂泊异邦的艺术家,就这样在痛定思痛中迎来了灵魂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