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艺术专业中专升格为本科、本科学校极力申办硕士点、博士点,大力招收硕、博士生,已成为蔚为壮观的景象。如果,我们国家的艺术教育与研究的水平就如我们的招生规模一样在逐年攀高,人才培养规格的提升也是自然而然,无可厚非的。但是,基础依旧,却不断地在原来的框架上添加硕士、博士的楼层,也如在原来供本专科生喝的汤里,再加入供硕士、博士分享的水,这艺术教育的大厦或者说养料,能承其重,能保其质吗。而这种无畏的升格,往往还是在与世界接轨的名义下进行的,但是,升格的勇气与胆量一定让国外的艺术院校自愧不如了。笔者在几年前的一篇文章中曾提到:“一些艺术院校,以‘只要想得到就能做得到’的心态和‘借鸡下蛋’的方式设置了一些除中国之外绝无仅有的艺术技法类博士专业研究方向,一些放情于丹青,睥睨理论,倒吊三日也难以倒出一滴墨水的画师、设计师给自己也给他人戴上‘博导’的帽子。似乎这顶帽子一戴,就成了有学问的画师和设计师了”。⑥时隔几年,这种冒进之势不仅没有得到遏制,反而愈演愈烈。近几年,有个别学校根本没有从事艺术学理研究的实力,但通过种种方式,争得了博士学位权,于是,大家都搭顺风车,一个个从艺的教授都成了博导,即便是从来没有做过艺术史论研究,甚至没有正儿八经写过文字的教授。艺术院校里硕导、博导越来越多,招生规模越来越大,着实让一些不怎么读书而又垂青高学历的从艺者,看到一片“光明”的前景,获得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感。每年我国毕业的艺术硕士难计其数,艺术博士也是一大批。其中有相当比例的人,创作水平不如本科,研究能力抵不过硕士。
笔者在此还得重申,绝无诋毁以创作见长的从艺者之意。一个真正的艺术创作者的劳动价值绝不低于一个艺术研究者的研究价值。在国外艺术方面的博士学位,一般是授予那些从事艺术史和艺术理论研究,并在学术上有新的建构和创见的学者的。学位的评定是有相对客观标准的,艺术史与理论研究的学术创见和水平在比较之中是可以评判的。大概是国外的学术机构不会是小视“形而下”的技法,而是深感艺术技法难以以学术性、规范性评判,艺术创造难以确定一个评判标准的缘故,索性就没有将博士帽在艺术家的王国兜售。一个没有博士学位的艺术家不仅没有失去应有的尊严和地位,反而以其创作性成果和特立独行的表达备受人们尊重。而我们的艺术院校里,这些年冒出一大批几乎不读书不看报“挂羊头卖狗肉”博导,招一些实质上是从事技艺学习的博士,最终既不能以“博学”和理论的创新与深度作为评判的尺度去衡量其水平,也难用艺术创新的标准去评价其艺术的价值,结果弄出个几不像的博士“怪胎”。
前几年,一个著名的海归画家因在一著名的大学招收艺术博士不顺畅,愤然辞职,舆论对其言行一片喝彩,与之共同口诛笔伐现行博士招生制度的弊端。的确,现行的招生方式,无论是哪一个层次的确都存在着许多强差人意的地方,一些规定(如对外语的强求)不利于人才的选拔,无论我们怎么讨论抨击这些弊端都是合理的。但是,我们既然不满于现行的招考方式,为何还要去迎合这种方式,并以不合理的诉求去讨伐这种不合理的制度呢。也就是说,以培养艺术家为目的的教授,为何非要接受“博导”头衔,去招收并试图去培养艺术创作的博士呢。如前所说,艺术家的培养及衡量标准是不同于其它学科的,没有必要为了享受“博导”的待遇或者名誉而将艺术归降于其它学科现行招生的轨迹中。反过来说,你既然欣然归驯于现行体制,就得遵守这种体制的游戏规则。这种规则可能不合理,难道自己不合理的诉求与这种规则的冲突,就证明自己诉求具有合理性吗。或许,这位艺术家愤然辞聘,可以促使人们去反思博士招考中存在的问题,但是,并不能说明他的“愤然”是合理的。学艺者绝不因有了硕士、博士的头衔,就一定是一个称职的艺术家,一个艺术家没有必要去挪戴学问家的帽子,两种行当,不同的评价体系怎么能混为一谈呢。今天的艺术教育,需要培养更多的具有创造力的个性化创作人才(艺术史论专业的培养目标不同),而不是高学历、高学位的“挂羊头卖狗肉”者。
但愿艺术技法博士的设置是缘于“无知便无畏”的心态,而不是时下有良知的学者呼吁警惕的“学术腐败”的表现。面对如火如荼的艺术教育热潮和艺术院校、专业、学位、头衔的升格热,人们该是引以为思的时候了。
当代艺术市场上虚幻的泡沫现象需要反思,高等艺术教育的“盛世”景象更应该让人警惕。市场的虚幻景象在市场自身的调节下,可能很快合理地归位。而艺术教育的“泡沫”式膨胀,可能给中国的艺术教育和艺术事业带来的是长久的精神与价值的匮乏和尊严的丧失。
注释:
①《艺术教育:三十年变革之路》,《中国文化报》2008年9月14日。本文所讨论的问题主要以高等美术教育为例。
②[美]艾迪斯 埃里克森《艺术史与艺术教育》 宋献春 伍桂红 译 四川人民出版社
③王天兵:《西方现代艺术批判》,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9月第一版,160页。
④M.海德格尔:《诗·语言·思想》,第56页。
⑤《二十世纪西方美学名著选》(下),第428页。
⑥《自重:艺术教育》,《美术观察》2004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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