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只要你内心有的东西,坚持自己做下去,历史绝不会抹掉你、赖掉你的。清末四画僧也属于“野生”状态,他们有精神抱负,一样的在历史上留下了一笔。他们与当时的社会文化也是格格不入,像髡残和尚的画,一般人都不会喜欢他的作品,认为他的画面脏,我觉得他脏的是那么的心里干净。我认为一个画家还是要活到自己内心里面去。
陈:髡残是清早期“四僧”中年龄最长的一位,我们湖南人,我为他骄傲。可惜他的作品存世不多,对于我们系统研究是一个遗憾,但这无关紧要。
髡残的画给了我很大影响,有些人们认为他的画拖泥带水,有的还略显“脏”。但是我恰恰从中读出了不被一般人看重的东西,我非常向往原始丛林,并且去了不少这种地方。最早是海南热带雨林,随后就是广西的一些地方,尤其一次广西兴安县猫儿山之行,这是华南第一高峰。当走入山里一片原始林时,一股浓浓的清野之香扑面而来,其实这种香味就发自参天大树下一层厚厚的、杂乱的腐朽落叶,这种感觉我从髡残的画里找到了。可以想象,髡残的时代是一个怎样的原始自然生态和文人生态,如今,这些早已物是人非了。
真正“脏”的是现在工业文明的垃圾以及人们被污染的灵魂。
未:一个画家只要能想到、能画出来的东西,自然界都会有。画道唯能娱己方可娱人。当自己完全沉浸在艺术创作当中的时候,在笔墨里面找到与自己心灵对话的语言方式,那种“玄之又玄”的妙境,让你快乐的不得了。作品能让真正的、自己崇拜的艺术家所欣赏,这是做艺术最可靠的快乐之事。
陈:画画是人生中最快乐的事,画画的快乐绝非一般娱乐的概念,娱乐有时是人类灵魂的“麻醉剂”、“兴奋剂”,容易引入颓废、萎靡不振或一种莫名的心理依赖,赵本山文化现象属于这类。
艺术是智者的游戏。你希望艺术让你捧腹、喷饭,那就大错特错。艺术带给人的是智慧的愉悦和启示,是一种“明心见性”快乐,艺术的快乐源于创造和发现。一个艺术家只有有了灵魂的升华,才有可能获得创造的愉悦。好像一个身陷泥潭的人一旦挣扎着爬了出来,就会一身解脱,一身轻松,无可言喻,这时你自然会发现一片绚烂的天空。你的作品能给人读出你的这种释放,别人就快乐了。艺术千万不要装蒜。装蒜,顶多是笑话。
未:禅宗讲“桶底脱落大地阔”,艺术是自我内心的修行方式,渐悟到顿悟的一个过程,去伪存真,最后达到心境澄明之境,你的艺术是如何去修和行的?
陈:我并没刻意去修什么,做什么。我画了很多佛,可我不信佛教;我画了一些高士,可我不是高人。我是一个中国人,我的血脉浸入的就是中国文化。澄明之境是历来中国文化人所向往的精神高地。我生活在广州的珠江之畔,珠江水乌黑发臭,污浊不堪,而九寨沟的水透澈、清纯,这就像我追求的心灵澄明之境。
一个人要修为到内心的澄明,是非常复杂的。珠江水污染成这般样子,谁也找不到原因,即使找到了原因,也根本没法治理。如果九寨沟四围和珠江两岸一样热闹嘈杂,自然就没有那种澄明了。
我明白了这个道理,做了一些努力。环境和现实的诱惑是谁也抵挡不住的,我尽量让自己干净点就行。一个人的精神高度决定了艺术品质的纯度,我坚信澄明之心,必能通幻化之境。
未:吴冠中先生提出“笔墨等于零”,你对这种观点怎样理解?
陈:这个问题我在前面讲过,在我的札记里也写过。如果硬要打分,那肯定没有实质意义。我倒觉得笔墨有时像流淌在中国画作品中的血脉,解决笔墨是每个中国画家必做的功课。当然不是唯一的功课,如现代重彩我就很喜欢,它不属于文人画的范畴。你拿笔墨去说事,肯定不对头,中国画的历史以文人画为主线,但不该排斥其他搞法。吴冠中的“等于零”之说就是相应文人画一统天下而言,我认为说的对。还有刘国松先生的搞法,你也不能拿文人画笔墨标准去套,这样一棍子肯定打死一片,逼得别人无路可走。
陈炳佳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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