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的目的是请别人参与思考
记者:我注意到你也非常注重采访,这会不会和你以考古学的方法研究当代艺术有关系?
巫鸿:这本书的研究方法和前几年出版的《徐冰:烟草计划》比较接近,也是由很多的访谈和材料组成,这种研究的目的不是一下子就扑到最后的结论,而是把结论以前的底子打得仔细和结实一点,争取能够把问题展开,把材料尽量细致的摆出来,然后在这个基础上进行讨论。我觉得艺术和劳动的关系,当代艺术家的定位,都是极其重要的问题,如果作品不是完全自己动手的,那么作者的意义在哪里?这些都是很大的问题,想研究深入的话就需要做深层的调查。需要详细了解艺术家本人的想法,也要了解他的创作过程的实际情况。这种研究方法的强处在于资料性,还有一点就是约请别人一道参与对这些问题的思考。因此也就会有很多的访谈,访谈就是向艺术家直截了当地提出问题,带有很强的收集素材的性质。作为一名史学家和批评家,我在这种工作中会尽量把自己的看法往后推一推,不要一下子就把自己的话放在前面,这样我就能把写书、做研究的目的和素材积累结合起来,为日后从中找出更有学理性的东西做了铺垫。
记者:你的个案研究牵涉面非常广,比如对张洹工作室的研究,就涉及作品版权的问题,艺术家与艺术商人的关系以及工作室的管理,美术史研究者应该怎样在其中找到自己合适的角色?
巫鸿:他的工作室有点类似于一个小社会,有很多不同职责的人,涉及工种、艺术种类也很多。我的调查研究其实是从这个角度进入,以此来考察中国当代美术更深层次的一些问题,比如工作室的资源,它和社会的关系等等。张洹工作室出来的作品,会进入国际美术展览或艺术品市场,张洹的背景也很有意思,他是从美国回来建立这个工作室的,他为什么会回来?艺术家是出于怎样的想法做这个工作室的?我觉得这里面隐藏着很多有意思的问题。现在的美术,已经不仅是好看与否的问题,它里面有很多的经济利益、社会关系和文化价值,所以我们在做研究时,应该尽量把它看得复杂一点会比较好。
记者:工作室的企业化,会给艺术创作以及艺术批评带来怎样的影响?
巫鸿:张洹工作室发展成为一个品牌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但是,成为品牌后,它的艺术性就会被削弱。因为真正的艺术品是不能够大规模生产的,甚至摄影作品也只能做三五张,需要受到数量的限制。油画基本上都是一件。这与品牌性的大规模生产是不一样的。一方面一些当代艺术品的创作确实需要有很多人参与才能完成,但是,另一方面它又不能变为机械式的大规模生产。那么,艺术生产和品牌生产的不同点在哪?怎么衡量?怎么定位?我觉得这都是重要的艺术理论问题。目前,工作室的企业化趋向的确存在,在我看来这不是一个值得鼓励的现象,因为顺着这条路会更加鼓励艺术品的商业价值。如果艺术家迫于市场、画廊的压力进行大规模生产,超过了一定限度的话就会影响到艺术家的名誉和市场价值。艺术家和市场之间实际上是在互相调节的,尽管里面会有一定的模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