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展出的“首届中国(北京)当代艺术文献展”策划者称展出的目的为“书写一个实验艺术史”。他们原想为展出与会议取一个叫“制造历史”(Make
History)的名,但又不想被认为是在跟风,可绕来绕去还是跟了风。
2005年,在普林斯顿大学美术馆举办了一场名为Recarving China's Past: Art,
Archaeology, and Architecture of the “Wu Family
Shrines”(重塑中国往昔:武氏祠的艺术、考古与建筑)的展览和学术研讨会,并出版了研讨会论文集,对于此艺术史研究者应该有所耳闻。那次会议是围绕武氏祠画像和碑文的可靠性问题展开的。会议中出现的一些学术观点在中外艺术史学界激起不小的振荡,其中一些思想后来演变成,按李零先生的说法,“学术科索沃”。不过后者是李零回应关于巫鸿《中国古代艺术与建筑中的“纪念碑性”》一书引起的唇枪舌战所造,这次论战充其量只是一个导火索,其冲突由来已久,在普林斯顿的那次会议已现端倪,巫鸿的成名作——《武梁祠》关系据说也被卷入。我无意于此评价《重塑中国的往昔》,或讨论中外学者在这种论辩中的表现(对于这些我曾做过有关的编译,希望把事实呈现给读者,让读者自己去评判)。援引它的用意在于证明“改造历史”确实跟了风。
这次展览的题目最终定为“改造历史 2000—2009年的中国新艺术”。其中“改造历史”的英译为Reshaping
History,拙见以为,英文表达可能更为含蓄一些。“改造”之说尽管也可以传达“立”而后“破”之意,但不免牵强。十年来的艺术史其实连shaping也很难谈得上,而Reshaping更是莫名其妙,它倒是与Recarving在某种意义上是近亲相近(吕澎也承认Reshaping有重塑的意思),因此,英文表达说明了展览策划观念“拿来”特点,而且这风跟得不大顺畅。Reshaping似乎强调了主体所面对的是一团乱糟糟的、无序的、甚至没有形状的历史,当然一个Re说明这不是本来没有形状,而是有人shaping过,但无结果;而Recarving则强调主体对的是一个原初状态,回复事物的原点,期望从零开始,再来一次。不论如何,这两种说法都表明了组织者的雄心。
李零说,Recarving所引起的振荡主要是由中国(或华裔)学者在学术规范上突破或超越了西方学术规范的禁忌所引起的。“改造历史”其实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众所周知,历史可以改写,但却不能改造。历史不可逆,因此不可以改。而改写历史,有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说,某重大事件的发生对历史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影响,导致历史不再按照原有的模式推进,发生了转向;另一种情况是指按照新的指导思想对历史重新撰写。史上的改朝换代,新君总要重编史书,这其实是在篡改历史,而不是改造。可见,“改造”之说在意义上实在值得商榷。“改造历史”之意并不在于“改造”历史,醉翁之意不在酒,但这是一个眼球时代,策展人也逃不出这样的俗套。
既然我说它可能跟了Recarving的风,那么它们就有相似性。说到底,Recarving之争,不过是一个学术话语权之争。不同的是,在Recarving中反映了华裔学者挣脱西方学术规范的阴影,努力建构华裔学者学术话语的国际地位和影响力;而“改造历史”者在话语权争夺中,其目标是模糊的。或者我们可以说它是当代艺术继获得国家意义上的认可(当代艺术的国家认可,在某种意义上可以当代艺术院的成立,以及具有后现代意味的国家大型建筑鸟巢、国家大剧院、大裤衩等的相继建成为证)之后的再次推进,向艺术话语权的中心(目前艺术话语权通常由代表传统艺术的美协、音协之类的机构把持)推进。也可以说它是在抢占当代艺术的山头,当代艺术正处于方兴未艾之际,真正有权威的机构、部门、奖项等尚未出现,“改造历史”如此兴师动众,不免有做大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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