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届全国美展即将在湖北艺术馆开展,这是湖北省第一次承办全国性的综合性展会。5年一届,大家云集,美展情同“艺术界的奥运会”。承办这个盛会,对湖北是一份荣誉,更是一种挑战。临战状态的湖北艺术馆,一派繁忙。馆长傅中望一心一意为全国的艺术家搭平台,8月6日的采访只能见缝插针。
艺术是一座城市的软实力,也是一座城市的品位、格调所在。当前,武汉这座超大城市正在国际化,什么样的艺术作品可以和这座城市匹配,全国美展是一个契机吗?当我们建设了天下第一的江滩公园,装点它的地标是什么?一如回答“武汉在哪里?”
傅中望,1956年出生于湖北武汉,著名雕塑家。1982年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装饰艺术系雕塑专业,曾任湖北省美术院雕塑创作研究室主任、湖北省美术院副院长。现为湖北省艺术馆馆长,一级美术师,中国博物馆学会美术馆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雕塑学会常务理事,湖北省美术家协会雕塑艺委会主任。作品曾多次参加国内外专题展览;部分作品先后被中国美术馆、广东美术馆、香港历史博物馆、奥地利雕塑协会、德国彼得堡公共艺术专业机构永久收藏。
问:十一届全国美展即将开幕,这是全国美展第一次到湖北,准备得怎样?
傅中望(以下称“傅”):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展览是由文化部、中国文联、中国美术家协会联合主办,总的题目应该是“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60周年艺术展”。5年一届,国家水准,湖北能争取到做油画展区很不容易。
问:如今,很多画家的作品价格都很高,尤其是油画,有的动辄上千万。听说这次油画展送件达到900多件,价值连城,可以想象这次保护画的工作有多艰巨。
傅:不能出一点问题,这是责任。我们的硬件条件好,开馆就是“八艺节”,有一批具有专业素养的人员,以及与公安系统都有很密切的联系。现在的困难是,许多都是两米以上的,大货车白天进不来,都是晚上10点多才到,东西卸下来,开箱核对验收,看作品有无破损,费周折。前几天下雨,有些箱子被雨淋湿了,有的箱子在搬运过程中损坏了,甚至有的画还没有干,就用塑料薄膜封起来,结果路途当中,薄膜贴上去了,拉不下来。在送收双方都没有责任的情况下,把薄膜撕下来,整个过程都要拍照记录的。编号贴标签、列档案登记……不能乱,非常烦琐。安全保卫部门必须24小时守护,哪怕那些空箱子。别小看,这些箱子也很贵啊,一个万把块钱。为放大箱子,我们馆背后做了大概50米长的临时遮雨棚。
问:如此费心费力,画展对湖北的回报在哪里?
傅:湖北是教育大省,也是艺术大省,几乎每所大学都有艺术系,画展对湖北的青年学子、创作机构的创作会有很大好处;从社会的角度说,普通观众看一下国家最高水准的作品,养养眼,这种欣赏的心态比专业人士的期待,更有意义的。因为看到了最好的油画,有这样的经验后,可能今后在这方面会有他的判断,他的审美,甚至有他的话语权,对提升一个地区的普通观众的文化艺术素养大有裨益。
问:能透露有哪些重量级作品将出现在展会上?
傅:所有作品在评审以前都是保密的,我们没有名单的,只是做编号。可以期待的是,展出的将是全国最好的作品。
湖北有很多优秀的油画家,在国内国际都很有名,但湖北观众没有比较。都说尚扬有名、唐小禾有名、冷军有名,他的名气在哪?水准在哪?这次将他们的作品放在全国的平台上,通过比较,让湖北人也更多些自豪。
问:那还会免费让大家参观吗?
傅:免费,尽管我们资金不足,仍要节约办大事,力争让老百姓通过油画展过个文化的节日。
从泥娃娃到雕塑名家
问:你是雕塑家,今年的全国展,你自己有作品吗?
傅:我没有送作品,忘了。做了馆长之后,行政事务很多,加上油画展的筹备工作,实在太忙了。作品是有的,作为评委,按规定,可以拿件作品直接参展,但是还是忘了,没送。其实这几十年来就忘了这一次。
问:那不觉得遗憾?
傅:没有遗憾,我参加的展览太多了,国际国内的,少一次不要紧,也给别人腾出一个空间。重要的展览是不能回避的,但我时间太少了。创作是需要很自由,有相对独立时间空间才能够进入状态,进行思考想象。我现在只能挤点休息的时间做艺术。作为馆长,更大的责任是把台子搭好,提供机会、舞台让更多更优秀的青年人脱颖而出。
问:当伯乐?
傅:这也是一种担当。
问:你的伯乐是谁?
傅:农民。高中毕业下放农村,在生产队和农民一起挑石头啊插秧啊挑草头啊。记得下水田插秧,上身穿着棉袄,脚却打着赤脚,这对我这个城里长大十八九岁的孩子来说真受不了。有一天,公社布置任务要做一个批判专栏,队长就问我会不会搞,我说可以,但能否不插秧。
问:结果呢?
傅:队长答应了。我就去买笔墨纸张宣传颜色,两个星期的时间,连环画、插图、文字,一个人完成。后来公社一检查,发现小队还有这样一个人物,公社书记就说“小兄弟跟我走算了”。那个时候农业学大寨,他说这里画个梯田,那里画个高架水渠,我就画个梯田画个水渠,美其名曰学大寨远景规划图,天天就画这些东西。
后来孝感地区搞了一个美术创作学习班,书记让我去地区学了几个月。一次参观黄陂农民泥塑,看当地农民拿着黄泥巴,一搓一个农民,一搓一个地主,一搓一个反动派,感觉真有意思,非常喜欢。我从小就喜欢画画,绘画能力、构图能力不错,学捏泥人很是那么回事,创作出来的作品被老师看到,就被留下来做泥塑,还进了文化馆。
问:和泥塑的相遇改变了你的人生。
傅:是的。后来又回到了下放的大队,我当时想在公社办一个大型农民泥塑班,我来讲课。结果农村有点文化的男女青年都参加我的学习班。经过短期训练,我说我们搞个阶级斗争史村史家史展览,于是让那些能写的年轻人调查材料编一个故事,再根据故事情节去创作。农民们非常质朴,别看他们捏鼻子眼睛都不专业,但是特别生动,大概一个月就做出来了,地区的省里的报社包括电影制片厂都来采访,影响很大。最后,文化部直属艺术院校也来参观,那次著名雕塑家钱绍武以及中央美院艺术系的老师都住在大队,同吃同住同劳动,还宣布我们那里是五七艺术大学分校。钱先生对我帮助很大,认识他,我才知道美术学院还有雕塑系,雕塑还可以成为“家”,后来我才走上艺术道路。
问:知青农民变成了大学生,你这是最早的“美术高考”辅导班。
傅:不一样。现在有些家长“逼”孩子学艺术,在某种意义上只是为了孩子上大学的需要。做艺术家,真正是要有天赋才行。我的动手能力还是很强的,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家里的家具,桌椅板凳都是我自己做的。学艺术没有天赋是做不好的,学得很累。
问:说到天赋,但你曾经培训的那些农民,也不见得有多少天赋。
傅:其实好多真的有天赋,只是没有机会而已。农村人首先有生活,农民的想像和城里人不一样,有着很原始很质朴的很单纯的东西,做出来的作品,看不到结构比例关系,但很有神韵。
地标应好看且有意义
问:30多年的艺术生涯,你创作了大量城市雕塑。在武汉,没怎么看到你的作品?
傅:我的作品大部分在外地实施,像青岛的《天地之间》、威海的《画中画》、郑州新城CBD的“帽子”,深圳上海德国还有一些。
问:这几个作品经常出现在电视画面里,作为城市地标,成为人们照相的背景。
傅:公共艺术,特别是放在室外的,必须具备公共性。当代艺术只是一个媒介,一个问题,观者可以自己想并且重新创作,赋予个人的意义。专家、学者、理论家、文学家,以及普通的老百姓从不同的角度来解读我的作品,才使我的作品成为真正的艺术品。
问:你的那个路灯戴帽子挺有趣的,这个灵感怎么创生的?
傅:呵呵。帽子本身有意味,是人类文明进程中生活化的东西。最初是遮风避雨起安全作用的,渐渐演变成人的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实用与美的功能同在。CBD为中央商务区,云集是它的核心。5米高的花岗岩灯柱子带着金色的帽子,帽子的形态从古埃及希腊罗马到中世纪绅士的帽子,到中国皇帝、农民的帽子,一直到近现代工人的帽子八路军的帽子博士的帽子,40多顶,是景观,更是文化的融合(该作品获得全国城市建设的优秀奖项)。
问:就是说,你的户外景观雕塑希望让人看后不只觉得好看,还要有思考。
傅:对!我在深圳华侨城做了个巨大的门叫《地门》,两块铁板把地上盖住,用一个巨大的锁把它锁起来(这个雕塑刚列入《中国美术60年》),也是留给大家去想。
问:那你觉得武汉适合怎样的雕塑?
傅:视觉艺术更多强调它的抽象性,太具体了不行,而我们武汉一做雕塑就特别具体,还需要有精神上提升的东西。武汉的城市精神是什么?码头文化?市民文化?楚文化?都不够准确。武汉为九省通衢,武昌汉阳汉口三镇各不相同,很难归纳。从90年代开始,我一直在思考九头鸟的问题,“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一直想把九头鸟做成湖北的或者武汉的标志性的东西。九头鸟在全世界都有影响,知名度很高,这种资源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楚国古墓里新近发掘的丝绸还有三头鸟,有些文物上还有九头兽。过去说,九头鸟是坏鸟,九个头内讧,相互啄打,其实我们应该从正面的角度重新为九头鸟正名,注入新的内涵。在这样一个时代,九头智慧,和一个脑袋就是不一样。而一个人只有具备多学科的知识才能够适应这个时代,同时要有群体意识。
问:通才意识。
傅:对。九头鸟是很好的具有当代意义的象征。我做了大概五六个关于九头鸟的方案,也参加过招标,想推广出去,主管部门觉得好但是又不敢用,思想不开放。我在青岛做了一个雕塑《天地间》,是“断手断脚”,市长和我沟通说,“傅教授,如果你的想法能够说服我,艺术上站得住脚就行。”
问:那你怎么说服的呢?
傅:其实不是断手断脚,我只是把身体部分省略了,这是艺术的表达,全身站在那儿就很僵硬没有意思。手作为劳动创造的象征,脚则是作为行为,作为基础,取这两点就够了。艺术品做出来后,大家看了感觉很好,后来上了中国美术全集雕塑卷。由此可见,领导要开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