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珊·克劳斯
很久以来,牛仔一直是美国自我认同的象征。是力量、独立精神与进取品格的象征。牛仔有着孤傲的心灵,经受艰难困苦的磨练,在尚未开化的边疆地区,赋予自身维护秩序与公正的责任,这些都可谓是美国自身品格的体现,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然而,当造就了牛仔的经济环境和生活方式都日渐消失时,牛仔在当代依旧是一个象征了力量的形象。持久而富有强烈感召力的牛仔精神,在大众文化中的无数浪漫形象中依然随处可见,从电视节目“达拉斯(Dallas)”的巨大成功,到拉夫·劳伦(Ralph Lauren)打造的典型牛仔风格的服装王国,乃至在当代艺术中,都是如此。或许,更能突出体现牛仔特征的,是一幅人们都很熟悉的总统里根与布什头戴斯泰森毡帽的照片,两位政治家一个曾是好莱坞的电影明星,一个是耶鲁大学的高材生。他们都在通往白宫的征途上希望借助牛仔精神的感召力,力图使国民相信,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真正的美国人,将为他们的利益而服务。
奇观社会
在里根当选总统的1980年,美国正经受着大萧条以来最为严重的石油危机、高失业率以及通货膨胀。伊朗扣留了52 名美国人质,整个国家在期盼着新的有力的领导人。里根这位来自加利福尼亚的相貌粗旷而耐看的牧场主,看上去是个合适的人选。里根入主白宫之后不久,美国人质即得以释放。通过实行里根式的经济政策,税收得到较大幅度削减,国防开支大大增加,美国在1983 年到1987 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或许有人会说,基于赤字开支和过渡消费的经济繁荣,是建立在泡沫之上的虚假繁荣。艺术家查德.普林斯(Richard Prince,生于1949 年)的“万宝路男人”的照片,也问世于这一时期,照片蕴含了强烈的诱惑力,同时也透露出了某种空虚感,预示了“景观社会”(居伊·德波[Guy Debord]语)中后现代时代的来临。与香烟商将吸烟与男子汉气概相关联一样,艺术家普林斯创意的许多牛仔形象为广告的卖点,是对一种身份的自我认同。在那一时代的艺术家中,普林斯揭示了大众媒体是如何塑造着“我们是谁”和“我们怎样生活”这样的观念的。他们在理论家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雅克·德里达(Jacques Derrida)、让·博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和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的影响下,对当时的表现法以及现代主义发出了质询。
不计其数的图像建构着身份认同,也在加强着家长式的权力结构。这尤其引起了一代女性艺术家的兴趣,她们对社会中既定的对女性的认识进行了解构。例如辛迪·舍曼(Cindy Sherman,生于1954 年)的《电影剧照(Film Stills)》,就是那一时代的一个缩影,同时也是对再现/表征(representation)的批判。这幅照片模仿了在印刷物和屏幕上常见的女性形象,主人公的服饰与姿态犹如天真烂漫的流浪者、或者涉世未深的小明星,具备了对男性特有的诱惑力。这些照片常常被误认为取自真正的电影胶片,但是仔细观察从中便可发现舍曼的不凡的创作功力。缺乏原创性的拷贝复制,常常令人联想起在媒体充斥的社会中,虚拟的景象常常代替了我们对真实的体验。巴巴拉·克鲁格(Barbara Kruger,生于1945 年)的作品将陈腐过时的女性图像与对传统具有颠覆性意义的语言融合到一起,她的作品总是使用精炼的口号和标语,这容易令人联想到招贴画或布告板,但她的话语总是交替式地分别针对两性观众,将典型的男性主题复杂化。艺术家珍妮·霍尔泽(Jenny Holzer,生于1950 年)也主要研究语言在性别角色及信念系统形成中的作用。她那有分量但却不失幽默的论调,如《金钱创造趣味(Money Creates Taste)》与《性别差异依然存在(Sex Differences Are Here to Stay)》等作品,令人们注意到语言是一种看不见的控制手段。通过街头招贴画、建筑装饰物、时代广场的霓虹灯甚至机场等途径散播匿名的文章,她向人们强调了在公共领域向社会及个人传达信息的“意涵的网络(network of meaning)”的重要性。
对图像和符号的批判与审视导致20 世纪80 年代及其后照相类和文本类作品的崛起。一些画家,最值得一提的如大卫·萨里(David Salle,生于1952 年)和艾里克·费舍尔(Eric Fischl,生于1948 年),都在探索着相似的艺术构思。萨里的作品经常将互补相关的流行文化与历史行艺术资源融合为一体,反映了后现代的混成绘画(pastiche)概念。这些差异明显的图像,据斥着现代主义者的进步观念,清楚地诉说着人们在媒体充斥地社会中分裂式地体验,以及高级与低级、陈旧与新颖等,都交织在一起。对表面的着迷,令费舍尔用心于外在表象,并在大众媒体中没有瑕疵地图像下挖掘另一种真实。通过电影剧照式(film-still-like)画面,他表达了对当代文化地理解,这受到他在郊区成长经历地影像。快照式的回忆,他那没有留神地家庭情景暗示着青少年的幻想、无信仰甚至乱伦。
同时,作为对概念主义所蕴含地冷静地反应,一种繁富的表现主义的倾向,以及对传统构图加以更新改造的趋势,在弗朗切斯科·克莱门特(Francesco Clemente,生于1952 年) 、桑德罗·基亚(Sandro Chia,生于1946 年) (上述两位都是在美国工作的欧洲人)和朱利安·施纳贝尔(Julian Schnabel,生于1951 年)等画家的作品中兴旺起来。施纳贝尔的嵌花拼合式的版画,大尺寸的帆布画,都恢复了被舍曼、普林斯和谢里.莱文(Sherrie Levine,生于1947年)等拆除了的天才艺术家的角色,他们反对现代主义者的身份与出身。然而,当80 年代的繁荣健康的市场创造了富裕的赞助人和空前的价格时,对绘画的需要上升了。施纳贝尔成为那个时代的艺术明星,他的声誉堪与他著名的收藏人和电影明星相提并论。
当施纳贝尔向欧洲传统学习时,其他的表现主义者在大街上寻找他们的灵感。凯思·哈林(Keith Haring,1958–1990)和让·米切尔·巴斯基亚(Jean-Michel Basquiat,1960–1988)将涂鸦乱画改造为具有美学意义的语言,打破了某种框囿,而且赢得了很多受众。他们往来于地铁、人行道与画廊和博物馆之间,被年轻的文化和街舞(Hip-Hop)的能量感染着。哈林的卡通式人物形象,以及放射着光芒的色彩,似乎在蔑视着年龄、性别、种族与阶级的差别;而巴斯基亚原始化的构图和乱抹乱画式的形象构成了一种通用的语言。这两位艺术家都受到市场的认可,在巴斯基亚短短27 年的生涯中,他成了一个超级明星式人物,而哈林则创造了波普商店(Pop Shop),在这里人们可以购买印制有他作品的T 恤衫及其他签名物品。
美国文化的物质主义令很多艺术家着迷。其中,杰夫·昆斯(Jeff Koons,生于1955 年)将消费性商品的广告打造成了艺术品。在系列作品《奢侈品与退化(Luxury and Degradation)》中,昆斯注重社会经济身份与不同类型的商品之间的关系。昆斯对拜物主义的文化采取了认同的态度。吸尘器,小雕像,动物造型的气球,都被他改造为类似于贝尔尼尼(Bernini)的巴洛克杰作的艺术品。与普林斯类似,昆斯在作品中融合了美国工人阶级的趣味,这是常常被精英文化所忽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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