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11月1日,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正式建立。每一位曾在这里读书学习的毕业生都应该感谢庞薰琹先生,正是他锲而不舍的努力促成了新中国第一所工艺美术学院的诞生。且不说法国留学时的梦想,就在十年前(1946年)庞先生曾和教育家陶行知先生详细讨论过建立工艺美术学院的想法,陶先生早逝,庞先生的梦想却经周恩来总理的关怀变成现实。庞先生被国务院任命为第一副院长,他希望学校成为新中国的包豪斯,他希望教授治校,他希望学校研究古今中外的艺术和设计,然而这些美好的理想却给他带来了二十年的凄风苦雨。庞先生离群索居,却依然惦念美丽的学校、惦念善良的学生。或许正是这些苦难让他更加理解并喜爱《子》的超越哲学,孤独中的庞薰琹先生把这份感情投注在《中国历代装饰画研究》的写作中、投注在一幅又一幅高贵静穆、生机无限的静物画创作中。庞薰琹先生想画人但没人敢让他画,想画风景条件也不允许,于是他画花。那是好心人送来的野花,那是艺术家从垃圾箱捡来的别人不要的花,此时在庞先生眼中依然是生命之花。鸡冠花、菊花、丁香花、海棠花、玉兰花、牵牛花、美人蕉、杜鹃花、绣球花、还有不知名的草花,在这个关于花的图像系谱中,
我们看不到庞先生的苦难,只看到美的形、美的色、还有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象征。庞薰琹先生七十七岁时画出了他生前最后一幅以花为主题的静物《鸡冠花与吊兰》,艺术家用明亮的红色和明亮的绿色演奏生命的乐音,形式与意境相得益彰,“笔简形具、得之自然”俨然逸品。庞先生穷尽一生孜孜以求的中西融合艺术之花此刻结出了珍贵的果实。
冬去春来,已然满头银发的庞薰琹先生 1978年重回中央工艺美术学院,1979年正式平反,198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并恢复副院长的职务。无穷无尽的苦难并没有在庞先生的艺术中显现点滴痕迹,他似乎永远在以那淡淡的笔调在《就是这样走过来的》一书中叙述自己,以那激越的诗情和超凡脱俗的画意表现人生。
刘巨德先生曾告诉我庞先生对“装饰”二字的解释:“装,藏也。饰,加以文采也。”庞薰琹先生的艺术贡献,无需我辈喋喋聒噪,“洗尽尘滓,独存孤迥”,历史自会重现其璀璨的艺术之光。庞先生属马,他的父亲弥留之际曾对他说:“你是只犟马。”毫无疑问,庞薰琹先生是倔犟而自由的马,更是先知先觉、一心问道的艺术家。他是取回西方现代艺术和设计之火种的“普罗米修斯”,更是得到中国传统艺术之玄珠的“象罔”。
曾为王国维纪念碑铭写出“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陈寅恪曾被清华大学同仁称为“教授的教授”,阅读庞薰琹先生的艺术生命和他的艺术教育思想,就会发现无论对于20世纪的中国艺术史而言,还是对于我们每一个热爱艺术走向未知的人而言,庞薰琹都是先生的先生、导师的导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