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谜一样的东西。廉俊是我的老朋友,他的外表十分男性化,可以说是相当洒脱,衣着入时,很有自己的风格,同时也让你对他的身份难以猜测。廉俊住在新街口的大后仓,这个名字显得诙谐,因为廉俊确实体魄魁梧,住在大后仓似乎是非常和谐的。但是后面还有一个柳巷,他是住在大后仓的柳巷,这让人生出无端的联想。1992年春,我带着一块崭新的画布,进了廉俊的小屋。
在我眼中廉俊是有才华和有潜质的人,他的出身也异乎寻常。他爷爷南湖先生,曾经是中国上世纪30年代重要的文人,在海外也有影响。廉俊本人比较内向,他的经历在我看来是比较软坷的。人都有自己的气息,我觉得廉俊的气息是黑色的。
这个小屋乍一看是混乱的,但实际上所有的物品都具有主人的强烈个性。我尽量以最清晰的头脑来重新感觉这一切,经过五分钟的选择,终于找到了一个对我们双方来讲比较合适的动作。这幅画是从额头开始画的,当油彩画到额头和眉弓部分的时候,我已经发现我把中间部分处理得过分深了,但是我没有做任何更改,任其发展。我必须以极大的勇气一次捕捉到昏暗小屋中这个生动的人物和那种不知名的存在。作为画者,绘画的过程是十分紧张和充满兴奋的,但是作为被画者,往往是沉闷不堪的。我在廉俊的左侧摆了一个电视机,让他在大多数的时间里可以看电视,然后我就按我的方式忙碌着。
沉默的朋友 1994 140×80cm
这幅画大约画了六个半天。我能看出这幅画的很多基本形式是七扭八歪的,这幅画惟一准确的是捕捉了昏暗空间中的某种特有的氛围和存在。我们在创作过程中,双方都尽量避免对视,双方都是十分敏感的人,在廉俊十分结实的外表下,谁也不知道他有一颗敏感甚至有些脆弱的心灵。这幅画我用最直接的方法,不做任何更改地表达和记录了最短的瞬间。我在寻求两种本质,一个是在目击事物的同时,我尽可能发现那里潜藏着的非表象的那个世界;同时在这个过程中,我又要把自己对事物的那种特有情绪调动起来,所以在我看来这是两种本质,但它最终是统一的。我并不是试图尽量描写外在客观真实,我最大的注意力是捕捉一个强烈事物在我头脑中产生的强烈印象。也就是说,我捕捉的是我对事物本质的反应。这幅作品无疑是我所有作品中最富人性化的一幅,我创作这幅画的态度完全是直觉主义的。
不久后我听到廉俊的新消息:他搬家。新街口大后仓、柳巷全部拆迁。我觉得有这么一张画是幸运的,这张画把廉俊和他生命中的那一时刻以及他身边的所有信息都历史地保存在油彩之中,这就是绘画的作用。这幅画对我来说是90年代窒息感的一部分。这幅画最后起名为《沉默的朋友》。 |